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情劍京華 | 上頁 下頁
一七


  「呵呵,老哥,別當真,說來玩的,傳聞中是這樣說的呀!」李季玉含笑打圓場:「隆平候,徵了三十萬丁夫,仍在日以繼夜修建武當山宮觀,希望把張大仙哄回武當山,這也是事實呀!我家有許多鄉親被徵做苦工,已經出役三四年了呢!現在還沒有放回來。」

  一旁不知何時,出現一個穿長衫的人影,輕咳了一聲,吸引眾人的注意。

  「你是誰,為何胡說八道妖言惑眾?」這人聲如洪鐘,伸手向李季玉一指:「你好大的膽子。」

  這附近沒有燈籠,遠處樓門的燈光,在這裏看不清人的面貌。

  但練武有成的人,這微弱的光線已夠亮啦!可分辨出是一位劍眉虎目、身材魁梧的二十餘歲年輕人,長衫內近腰處有物鼓起。

  是劍靶,而且是殺人的利器,不是飾劍。

  三個轎夫像是見了鬼,跳起來撒腿便跑。妖言惑眾,這可是殺頭充軍的大災禍,怎敢不跑?

  李季玉也跑,一跳丈餘,顯然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普通漢子,逃的速度有限。

  年輕人跨出兩步,便貼上他的背部,右手一伸,五指如鉤抓他的右頸側。

  一抓落空,他恰好向前一蹦。

  左手食中兩指如槍,如影附形指向他的脊心。

  點穴術,不可濫用的內家武技。後來武當正式開山立派,正式以內家作號召,點穴術加以發揚光大,拳劍正式與少林武功分庭抗禮,武技絕學廣為流傳,張大仙名正言順成為一代曠世宗師。

  李季玉像是背後長了眼,勃然大怒一扭腰倏然轉身,金絲纏腕閃電似的刁住對方的手腕。

  「去你娘的武當不肖混蛋!」他大罵。

  一面罵,手上用了五成勁,扣牢對方的手腕一扭一抬一帶,對方隨勢前衝,右手按上了對方的背心,順勢吐出。

  罵聲未落,年輕人已被推送出兩丈外,像是向前跳躍,雙腳趕不上推送的速度,砰一聲仆倒在地向前滑。

  不遠處的屋角人影來勢如鬼魅幻形,似乎影一動便近身了。

  「不許行兇……」聲到人到手到,喝聲清脆悅耳。

  是女人,用的是蘭花指制穴術,點他的左期門穴,太快了,來不及閃避,只能封架。

  叭一聲脆響,他本能地抬手,來一記手揮五弦,掌背拍中女人的右小臂。

  「咦!」女人硬被震出八尺外,吃驚地嬌呼。

  他貼地掠走,去勢似流光,也像是用縮地術,一晃便滑失在五六丈外的街心人潮中。

  「不可窮追,危險!」女人不但不追,而且阻止跳起追欲追的年輕人追趕。

  滿街都是嫖客,有些嫖客醉得腳下踉蹌,怎麼追?

  「罷了,追也奈何不了這個人。」年輕人有自知之明,從善如流聞聲止步:「在下周若愚,丟人現眼。可否能請教小姐貴姓芳名?」

  「你是余老爺子余十舍的門人?」穿了男裝長衫的年輕女郎不回答他的話,反而提出問題:「沈文度沒練武。沈富老爺子的武功傳婿不傳子。我猜,你是替沈文度保鏢的。令師余老爺子來了嗎?」

  「我不想和錦衣衛的人打交道,所以暗中跟來看看。」周若愚臉一紅,好在夜間看不到窘態:「小姐跟何人來的?這裏的確不宜小姐們出入呢!」

  「我也是來看看的。哦!你不認識剛才那個人?」

  「不認識,他語出不遜,因此……我去查他的根柢,少陪。」話不投機,周若愚訕訕地告辭。

  年輕人自尊心強烈,他一點也不愚。

  「我也會去查。」女郎在他背後說。

  沈富,指天下第一大富豪,也叫沈萬三,或者沈秀,沈萬三秀。為了捐款修建都城的一半,而且提前完工,惹火了朱元璋。

  功高震主,財大也震主;要不是馬皇后緩頰,朱元璋肯定會滅沈家滿門;最後僅把他充軍雲南,也說是遼東,一南一北,無人得悉真相。

  他確是半途遁走的,從此下落成謎。

  家產已全被抄沒,兒子沈文度,女婿余十舍,遷回故鄉平江(蘇州)。

  他的弟弟沈貴,也叫沈萬四,輕視財富,捐出財產後遷回平江故居,耕讀傳家,沒受到牽連,子孫皆入仕途,孫兒沈漢、沈傑、沈玠,尤為出色。

  沈萬三被後人專奉為財神爺,這位大豪生死成謎。

  他的兒子沈文度,妄圖東山再起,與絕世人居紀綱交道,狼狽為奸,不但替絕世人屠斂財,更替絕世人屠搜求美貌的小少女,所獲的美女與財寶,一人一半均分。蘇杭一帶的人,把沈文度恨入骨髓。兩年後,與絕世人屠一起上了法場。

  張大仙張三丰,有許多門人子弟,沈萬三便是其中之一。朱元璋不殺沈萬三,可能與張三丰有關,張三丰是大明開國三神仙之一,朱元璋想殺他也無能為力。

  張三丰窩藏建文帝,永樂帝殺他的念頭更殷切。目前奉命在天下各地搜殺張大仙的超等殺手,數量不少於五百名。

  明裏,卻派了大臣胡熒與一眾大臣太監,走遍天下去請張大仙,請張大仙回武當山享福。更大量建造宮觀,卻把自己的金身,冒充真武大帝供奉在武當的金殿裏。

  永樂帝自稱是真武大帝轉世,其實是道衍和尚姚廣孝出的奪江山妙主意。

  ***

  三更將盡,春華院樓上,依然燈火映掩,各處雅室,隱約傳出燕語鶯聲,笙歌悠揚。

  芳華姑娘的香閨,在樓後端的角間。附近鄰房的姑娘們,都是頗有名氣的的紅姑娘,不是雛妓,經常有熟悉的恩客留宿。

  今晚她沒有恩客留宿,先期已收了李季玉的纏頭資,原訂宴席在三更後撤筵,不留宿卻付了夜度資。所以三更後夜已過半,不會有其他恩客再來留宿。

  私營妓院的粉頭,比公營的教坊稍自由些,年老色衰可以贖身,教坊的粉頭至死方休。

  繡房設備完善,雲帳錦衾花團錦簇,滿室幽香,壁上居然懸掛著名士人手筆所書的字畫。

  妝臺上擱了三炷燭臺,僅點後了一炷,房中光度減弱大半,而且唯一亮著的紅燭結有燭花和燭淚,光度更朦朧了些。

  燭影搖紅,她稍顯嬌弱的身軀顯得有點孤寂。

  圓桌四周僅有兩具錦礅,繡榻前的春凳,疊放著她卸下的華麗衫裙。身上,換穿了月白色的薄綢褻衣長褲,可隱約看到裏面的小花水紅色胸圍子,頗為誘人。

  玉指輕挑,三弦琴幽幽切切的音符流瀉而出。

  這種樂器與琵琶截然不同,用琵琶奏十面埋伏,可令聽曲的知音熱血奔騰,如用三弦彈奏,只能令人掉眼淚。

  過門悠然徐徐搖曳消逝,驀地弦聲一變,和絃的顫音有如暗潮初發,低徊的歌聲,像來自地層下的某處角落。

  「玉爐香,紅燭淚,偏照畫堂秋思。眉翠薄,鬢雲殘,長夜衾枕寒。梧桐樹,三更雨,不道離情正苦。一葉葉,一聲聲,空階滴到明。」

  是唐代詩人溫飛卿的詞《更漏子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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