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情劍京華 | 上頁 下頁 |
一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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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一馬當先從大街折入一條小巷,向關北偏僻處小心翼翼從容舉步。 夜間城外各關,雖然沒有夜禁,但關門仍然關閉交通斷絕,須偷越關城脫身。 「季玉,怎麼一回事?」趙姓朋友和他並肩舉步,忍不住發問:「你好像緊張兮兮,有此必要嗎?」 「咱們被盯上了,你不覺得可疑嗎?」他反問。 「你是指那位少年公子爺?」 「對,還有……」 「還有甚麼?」 「四位小姑娘,憑甚麼敢唱女秀才劉莫邪的禁詩?」 「女秀才劉莫邪?」 「你不是京都人,所以不知道。總之,她是金陵的才女,由舅父高教諭高成業教養成人,九歲就可做出脫俗的詩。洪武帝曾經面試這位女神童,金口封她為女秀才。 「永樂帝舉兵,奪江山大計出於道衍和尚姚少師的策畫,稱龍飛在天大計,所以她詩中說縱有天龍翻地軸。她忠於建文帝,親自遠赴淮安前線,勸駙馬都尉梅殷固守黃河,所以詩中說莫教鐵騎過天河。 「燕兵不敢越河一步,結果你應該猜得到了,她不但被控逆犯,而且指控她用妖術謀反,是被蓋世屠夫御史陳瑛告發的,硬指她唆使駙馬謀反。她全家死在雨花臺,梅駙馬在寧國公主的保護下得以免刑。寧國公主與永樂帝,都是孝慈高皇后馬氏所生,這兄妹倆從小就打打鬧鬧,也感情深厚。 「梅駙馬最後,仍然死在另一位錦衣衛指揮使趙曦,和前軍都督僉事譚深手中,把駙馬擠落河中淹死,很可能是永樂帝所授意的。這些事,你們外地人千萬不要過問。」 「去他娘的!咱們即使閒得無聊,也不會過問這種狗屁事。」姓錢的朋友說:「你認為那位公子,是鎮撫司派來試探你的人?」 「我得預作提防,著手偵查。」他必須改變計畫,將活動手段說出:「所以,我不打算走了。天地雙殺星三四十個雜碎,在金川門王家躲了三天,毫無動靜,不知到底在策劃甚麼陰謀,你們在前面等候,必須嚴防意外。」 「放心啦!三二十個妖魔小丑,咱們對付得了。倒是你這裏得特別當心,可不要在陰溝裏翻船。」姓孫的朋友說:「最好你能把王千戶那些人引至外地,能把絕世人屠引出更妙,在京都你不能殺他,在外地,哼!」 「他們這些首腦,不會往外地跑。」他搖頭苦笑:「離開京都,那有機會過窮奢極侈的享受?」 「說得也是,沒有機會宰他們,真可惜。天地雙殺星那些派往鳳陽的人……」 「斬草除根。」他兇狠的說:「替我一勞永逸辦妥,免得牽腸掛肚。」 「不會讓你失望的。」 「那就好。你們走,不送你們了。」 已經到達牆根下,兩丈餘高的關城,與外地府州的城牆一高度相等,但阻不住混世的江湖亡命。 送走了三位同伴,他重新折返西關大街。 這三天中,他曾經兩次潛至金川門王家大院附近,進行監視性的偵查,為免打草驚蛇,不曾潛入院內圍,沒發現可疑徵候,對這些人逗留不走極感困惑。天地雙殺星在這三天中,也不曾前往王家走動。 他無意中逃過一場災難,王家大院有天羅地網等著他,等他進網入羅。 *** 濟陽侯府地屬聚寶門,黃家井街王千戶的大宅屬三山門。 其實兩家相去僅里餘,中間隔了幾條小街巷而已,步行片刻可到;如果需要留意對方的動靜,派三兩個人監視一目了然。 中山王府在南城的中心,徐家卻在莫愁湖,與徐家有交往的親朋權貴,必須經過三山門。有心人如派人做眼線在三山門活動,收穫必豐。 李季玉住在江東門船場附近,前往三山門喝花酒,白天走動到春華院訂局,落在有心人眼中,也是情理中事。 那位神秘的少年公子,顯然是在西關發現他的,暗中跟到春華院,這才發生如此詭異的不測情勢。 他必須查出內情,感覺出危機,知道生存領域受到侵犯,不弄清真可能會在陰溝裏翻船的。 天色尚早,城外沒有夜禁,這一帶天黑成市,天亮後街巷罕見早行人,晝夜顛倒。目下二更未盡,正是風月場最熱鬧的時光。 淡粉樓依然戒備森嚴,樓上樓下紙醉金迷。 對面的春華院,隱約傳來如泣如訴的歌聲樂韻。 淡粉樓前的廣場,停了一排小轎,拴了不少座騎,兩側的榆樹下和廊階,夫役健僕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閒聊。 一些佩刀的護院打手,走來走去留意有否可疑的人,隨時準備阻止閒人接近樓門。 李季玉僅在春華院左近略作逗留,然後泰然自若到了淡粉樓左端最外側的廣場邊緣,坐在大樹下三個轎夫身旁,手中有一包油炸龍芽豆,香味四溢。 「嚐幾顆啦!至少可以解解饞。」他將豆包伸向側方倚樹坐著的轎夫面前:「今晚的主客是那位老爺?敝主人是陪客,事先沒聽到風聲,不知將爺請的主客是誰。老哥,大概貴主人也不知道。」 「我家主人名氣大得很呢!與王將軍交情深厚,怎麼不知道?」轎夫抓了一把油膩膩的龍芽豆,丟入口中咬破吐出殼,豆仁發出格崩格崩怪響,說話含含糊糊:「主客是沈老爺沈文度。」 「哦!是他。」他淡淡一笑:「西關這一帶,以及中山王府城南一帶的市街,原來全是他沈家的產業,他應該睹物傷情呀!他不是在平江老家嗎?怎麼跑到京都來了?」 「皇帝即將凱旋班師,紀大將軍很可能先行返京。沈老爺早已得到消息,從蘇州趕來準備迎接呀!」轎夫為了表示消息靈通,得意洋洋說出內情。 「他娘的!誰不知道王大將軍與沈老爺狼狽為奸?」另一轎夫可能心懷激忿,不屑地說:「沈家的子侄,就這個混蛋不是東西。沈老大爺如果充軍期滿,留得命在放歸故土,知道這個雜種兒子的所作所為,將死不瞑目。哼!」 「沈老大爺早就逃走了,半途扔掉解差溜走,去找他師父張大仙張三丰,遁世修成仙啦!」第三名轎夫不甘寂寞:「修了將近三十年,成了仙不回家了,子孫賢與不肖,他懶得管哪!」 「說不定他凡心未除,貪慾未泯,暗中返家唆使兒子設法謀取財富,補償他因築城破家被沒收半城產業的損失呢!」第二名轎夫,用更憤世的口吻說:「沈老大爺沈萬三是個膽小鬼,那敢跟在張大仙身邊修仙?」 「對,他不敢。」李季玉聲音放低接口:「張大仙不可能有工夫修仙,而在逃命。第一個皇帝抓他,抓了二十幾年沒有抓到。第二個皇帝在主錄大師溥洽大和尚的協助下,假死逃出皇宮去找張大仙託庇。第三個皇帝一面派出飛龍秘諜捉他,一面替他修建武當山宮觀,找他的另一個門徒神霄商士丘玄清,做武當的掌門。 「其實捉他的大計一直就不曾中止,捉住他可能要剝他的皮,所以他逃命要緊,那有工夫修成大羅金仙?他這輩子,只能在地行仙的行列中鬼混了,呵呵!」 「你……」第一名轎夫顯然是擁權勢派的人,立即發出抗議的聲音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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