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青鋒驚雷 | 上頁 下頁 |
一六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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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不知同行的人有池大嫂,只知與乃師同行的人除了左婷之外,還有一位中年婦人。 一無牽掛,兇險已遠遠地離開了他。仇恨、殘殺、報復……他暫且放開。 白衣喪門說過:闖蕩江湖的人,誰又沒有爭強鬥勝的念頭? 他想起了玉芙蓉彭容若,這位曾經令她動情的美麗少女,說他是武林小輩,江湖浪人,令他傷透了心。一度,他曾經為此而激起奮發的英風豪氣,曾暗地發誓要出人頭地揚名立萬。 可是,目下的他,一身輕鬆之餘,那想要出人頭地揚名立萬的念頭,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去了。 一個人的轉變,並不是短期間所能改變的;他本來就是淡泊名利的人。 他曾經對玉芙蓉鍾情,但玉芙蓉並不足以影響他轉變。 因為他與玉芙蓉的感情,發展得頗為畸形,迄今他還弄不清彼此到底是敵是友,是愛是仇? 不管怎樣,這次月兒灣尋仇,以及黃蓋湖山區惡鬥,他死過、活過,最重要的是,他曾在情愛中打過滾過。至少,他成熟了。 他忘了玉芙蓉,但並不能抹去左婷在他心中的鮮明印象。 哦!那位楚楚可憐的左婷小姑娘。 從憐憫而產生的愛情,是不健全的。 他到了碼頭,已是薄暮時分,希望能找到便宜的下行客船下武昌。乃師酒狂是往下走的,他也要往下走,也許能追上呢。 下行的客貨船陸續靠岸,碼頭上亂哄哄。恰好有一艘裝滿客貨的船隻靠岸,水夫們正在繫纜。 他走近一名水夫,拱手笑問:「老兄,貴船是不是到武昌?」 「是的。」水夫信口答。 「明晨啟航麼?」 「不錯。」 「還有船位麼?」 「你是……」 「在下想到武昌。」 「咱們是天生行的包船,不搭外客。」 「哦!多一個人……」 「走開,不搭外客,你聾了不成?」水夫不耐地叫。 他搖頭苦笑,乖乖走開。 連問三艘船,碰了一鼻子灰,最後他放棄找船的念頭,自語道:「走路比乘船近些,我為何不走陸路?」 回到客棧,帶回一肚子悶氣,到食堂喝了四壺悶酒,天已黑了。 他住的是大統鋪,小客棧的大統鋪便宜,但亂得很,臭髒在所難免。在他來說,這算不了什麼。 天井裏有口大井,是客人洗漱的地方。他取過一隻木面盆,到了井旁打水。井四周有不少人,鬧嚷嚷地在洗嗽,吊桶有三個之多,都有人使用。他站在一位中年水客身側,對方的吊桶正向上拉。 「我幫你一把。」他說,伸手相助。 中年水客和氣地咧嘴一笑道:「謝了,並不費力。」 但他仍然幫上一手。吊桶拉上,中年水客說:「先給你,兄弟。」 「謝謝你,你先請,我自己來。」他客氣地說。 兩人正在推讓,斜刺裏伸來一隻毛茸茸的大手,毫不客氣地提過吊桶,水嘩嘩地沖向一雙巨大的毛腳。 原來是一個奇粗奇壯的大漢,用他們辛苦吊上來的水衝腳,真會撿現成。 中年水客一怔,不悅地說:「咦!你這人怎麼這樣不禮貌?」 大漢怪眼一翻,用打雷似的大嗓門叫:「你不服氣?水是你的麼?」 中年人搖頭道:「好霸道,豈有此理。」 印珮不想生事,接過已倒空的吊桶,笑道:「算了,咱們再拉一桶上來。」 大漢卻不肯善了,大手一伸,便抓住了中年水客的肩膀,怪叫道:「你說誰豈有此理?」 中年水客一驚,歪著身子急叫:「放手,放手……」 大漢不但不放手,更加了一分勁向下壓,怒聲問:「說!你說誰豈有此理?」 中年水客吃足了苦頭,肩膀欲裂,雙腳支撐不住身軀,不住向下挫,臉色蒼白地說:「是我!是我豈有此理。」 「哼!好小子,你找死。」大漢悻悻地大罵。 印珮趕忙伸手相攔,陪笑道:「老兄,算了,有話好說嘛,大家都在作客,出門人……」 「呸!你想插上一手?」大漢轉向他吼叫。 「在下只是好言相勸……」 「你給我滾開!」大漢怪叫,放了中年水客,順手給了他一耳光。 他被打得退了兩步,搖頭道:「老兄,你太過分了。」 「你還敢說?」大漢咄咄逼人地叫。 他忍下一口惡氣,不再做聲回到井旁。 大漢咒罵了幾句,方用褲腳抹掉腳上的水,得意洋洋地走了。 所有的客人,皆敢怒而不敢言,直等到大漢走了,方憤憤不平地大罵大漢兇橫霸道不講理。 他卻不在意地洗漱,若無其事。 大統鋪可睡十餘人,房兩側是兩張長榻,又低又矮,行李往下一塞,一隻竹枕,一床又薄又硬的破被,客人和衣往床上一躺,馬馬虎虎過一宵。 不是冤家不聚頭,妙極了,鄰床的客人,就是那位獰惡兇猛的大漢。 他剛踏入房內,燈光下,五六名旅客坐在床緣聊天,而那位大漢則坐在床中,愜意地解開上衣,露出一身長滿捲毛的胸膛,東抓西抓似乎十分舒服。定神一看,原來這位仁兄渾身長滿了令人噁心的疥瘡。 「原來是大有來頭的癩龍李大勝,難怪如此狂妄兇暴。」他心中冒火地自語。 這位癩龍李大勝,是江湖道上頗有名氣的流氓惡棍。到處敲詐勒索,有時也做些沒本錢的買賣,酒色財氣無一不沾,身上經常一文不名,窮急了便無所不為,是各地衙門監牢內的常客,犯了案挨上一兩百刑條,毫不在乎。 論藝業平常得很,全憑力大無窮皮粗肉厚蠻幹,再加上能賴能挨揍,好漢怕賴漢,因此真正的好漢真也無奈他何,各地六扇門的公人朋友,也對他大感頭痛,只要他不殺人放火,不在鬧市搶劫,犯案時揍他一頓也就算了。就這樣,癩龍的名頭居然在下九流中佔了一席地。 印珮聽說過這號人物,看了對方渾身疥瘡,這才想起是以耍賴出名的仁兄,心中有點冒火。 被普通人打了,他不在乎;被這種惡棍抽耳光,委實不是滋味。 他走近床位,癩龍咧嘴一笑,說:「好啊!又是你這小子。」 他坐下,床底抽出新買的酒葫蘆,拔出塞喝了幾口,怪笑道:「哈哈!這叫做不是冤家不聚頭。」 酒香撲鼻,癩龍眼都直了,死盯著他的酒葫蘆猛咽口水,傻笑著問:「你有酒?有菜麼?」 「沒有。」他說,又喝了幾口。 「去買些花生,龍牙豆,怎樣?」 「沒興趣。」 「鹵雞,牛肉?」 「湖廣人不吃牛肉。」 「來些野味?」 「你去買。」 癩龍猛咽口水,涎著臉說:「大爺身無分文,這幾天錢囊鬧饑荒。」 「哈哈!那你就束緊腰帶好了,沒有肉,當然也沒有酒。」印珮將酒葫蘆藏在身後說。 「給我喝兩口,怎樣?」 「不行,我這一葫蘆酒有三斤,要一百五十文才能裝滿。喝一口五十文,怎樣?」 癩龍怪眼一翻,大聲叫:「你給不給?」 「不給又怎樣?」 「我揍死你。」癩龍伸出大手叫。 他故意打哆嗦,將酒葫蘆伸出說:「好吧,別發橫,給你喝兩口。」 一面說,一面將葫蘆嘴向對方口中塞。 癩龍一手抓住葫蘆底,仰面張嘴。 酒突然噴出,聲勢驚人,噴入癩龍的巨嘴內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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