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青鋒驚雷 | 上頁 下頁
四〇


  但斜刺裏飛來一條腿,「噗」一聲將刀踢掉了。是葛奇,叫道:「柳兄,火快燒到了,快走吧。」

  柳成一蹦而起,一雙手全是血,左手握住老太婆被掏出的一顆眼珠,形如瘋狂地抓起刀,一陣狂砍,砍一刀叫一聲,老太婆被大分八塊,慘極。

  葛奇於心不忍,拖開他大叫道:「算了,這十二年你夠受的,但你不能太過殘忍,走吧,快回荊門州重整家園,我帶你去搬些金珠上路。」

  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,十二年來志切復仇,八年漫漫歲月留在不共戴天的仇人家中,這種日子真不易熬,刻骨銘心將痛苦隱藏在心底,還得替仇人賣命。這位軍師柳成,終於天從人願等到這天來臨。

  他怎肯走?程彪父子還在,他怎肯放手一走了之?真兇是金獅程彪,殺了老賊婆仍不算是報了仇。

  他號叫著,一刀砍下老賊婆的頭提在手中,向外狂奔。

  葛奇長嘆一聲,自語道:「他用心良苦,教唆金獅父子作惡,為了報仇,不知坑了多少人,我可說也是他所害的一個無辜受害者。唉!但是,我仍得幫助他。」

  他跟隨在後,候機接應。

  怪,怎麼堡門口殺聲震天?

  一群各色打扮的老少,正殺入堡內,見人就殺,像是一群出柙之虎。向外逃的打手們衝不出去,只好轉向內逃,情勢大亂。

  領先殺人的是十餘名中年人,後跟的是萬里長風范家昌馮志超師徒,和老僕葛福。

  萬里長風被玉芙蓉砍掉左小臂,創口未癒,仍綁著傷巾,依然勇悍萬分。

  柳成手提著兩個人頭,右手揮舞著單刀,形如瘋狂向外狂奔。

  潮水般退回的打手們互不相顧,有人大叫:「軍師,快來,有人殺入堡內了。」

  叫聲中雙方接近,柳成大喝一聲,一刀砍在打手的右肩上,發狂般大叫:「殺!殺……有冤報冤,有仇報仇……」

  「軍師瘋了。」有人大叫,四面奔竄。

  後到的葛奇沒有機會殺人,只好跟在柳成後面。

  人群四散,各找對手。

  遠處的萬里長風看到了柳成,大叫道:「那就是程老賊的狗頭軍師柳成,破裂了他!」

  葛奇火速跟上,大叫道:「范叔,放過他,讓他走。」

  萬里長風大喜欲狂,奔近叫:「葛賢侄,真是你麼?」

  葛奇奔上行禮道:「真是小侄,兩世為人。」

  「賢侄這些天……」

  「一言難盡,總之,這位狗頭軍師救了小侄。」

  「怎麼回事?程老狗呢?愚叔星夜趕至鄖陽,恰好碰上你師叔,他老人家召集了不少朋友,趕來興問罪之師,卻發現堡中……」

  「有位叫印珮的人……」

  「哎呀!他還在?」萬里長風興奮地問。

  「要不是他,咱們那有今天?范叔,先鏟除這些賊爪牙,等程老賊回來,而且須安排對付四個魔頭,但願老魔們敗在印珮手中,不然咱們將吉凶難料。」

  柳成殺開一條血路,出堡奔向塔山,山風一吹,他神智一清,認準方向急走。

  白河廢堡至塔山,不需經過白河城,沿山麓一帶的小徑,可到達正化禪寺。

  後面遠遠地,令狐楚背了一大包金珠,遠遠地跟蹤,不知有何陰謀。

  金獅程彪在長子程長源率領金剛與打手的掩護下,逃得性命下山,急如漏網之魚,向白河廢堡狂奔。

  這位十餘年前率領上萬嘍囉的剽悍匪首,過了八年悠閒的愜意自在歲月,也許是年事已高,也許是對目前的富裕生活感到留戀。

  因此豪氣早消不復當年,對死極為敏感;貪生怕死的念頭,已取代了當年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的亡命豪氣。

  目下,他唯一的念頭是快逃,逃回家有無數打手保護他,有妻子兒女與他共度難關。

  他後面,大女兒寬心地在後面遠遠地跟隨,老父平安脫險,做女兒的自然感到安心。

  女生外向,確有幾分道理。塔山之會,這位程大小姐心中天人交戰。她對印珮有說不出的感覺,是愛是仇,感覺上極為模糊。

  總之,不管是誰勝誰負,她都覺得心亂不安。現在,她總算心頭一塊大石落地,深感安慰,上蒼對她已夠仁慈了。

  她卻不知,幸運之神正遠遠地離她而去。

  她跟在後面,要是萬一印珮追及,無論如何,她得設法阻止印珮對乃父下毒手。

  金獅程彪狂奔了兩里地,多年養尊處優的生活,已令他髀肉復生,顯然發福甚且有點臃腫,練功的苦事早就擱下了,能一口氣狂奔兩里地,已是難能可貴啦!如果不是為了逃命,他決難奔跑一里半里。

  終於,他氣喘如牛地在路旁的樹下坐倒,一口氣緩不過來,虛脫昏眩的感覺無情地襲到,臉色泛青,往樹幹上一靠,苦笑道:「到底是老了,跑不動啦!不行,我得繼續練功,不然就垮了,明天就開始。」

  這些年來,他不知下了多少次決心重新練功,不知說了多少次明天就開始。可是,決心不消片刻便雲散煙消,明天還有明天,他所說的明天永遠不會到來。

  不見有人追來,他心神一懈,人便整個崩潰了,無邊倦意湧上心頭,再也不想移動,閉上眼假寐,不再管身外事啦!似已朦朧入夢。

  他休息的地方是一處山窪,草木蔥蘢,看不見半里外的景物。

  白河廢堡的沖霄濃煙,他無法看到。

  不久,他聽到下面傳來了嘹亮的歌聲:「人生本是夢一場,富貴榮華瓦上霜……」

  ▼第八章 癩龍出洞

  他一驚而醒,向下望。一個肩了木扁擔,擔上有草繩,腰帶上插上了樵斧的老樵夫,正怡然自得唱著向上走,相距不足三十步了。

  向上走的人,除非山路平坦,不然很少抬頭挺胸,必定俯身低頭而行,樵子戴了草笠,低頭走路,因此無法看到面孔。

  他這時已是個驚弓之鳥,見了人就心中發毛,疑神疑鬼往壞處想。

  「印三來了,不然一定是仇家。」他心中暗叫。

  他一跳而起,撒腿便跑,手按在刀把上戒備,惶然狂奔。

  轉出山腳,前面視野遼闊,一眼便看到東北方天際濃煙滾滾,天宇變色。

  「咦!什麼地方失火?」他止步脫口叫。

  不等他仔細分辨,前面百十步小徑轉角處,一個人影轉過嶺腳,飛步而來,右手提著血跡斑斑的鋼刀,左手提了兩個古怪的球形物。

  他先是吃驚,等看清來人是誰。駭然叫:「柳軍師,你怎麼啦?你不是留在堡中戒備麼?為何獨自跑來了?咦!你手中的……」

  來人是柳成,臉色冷厲,直奔至丈內,方大叫道:「東翁,大事不好。」

  「慢慢說,什麼大事不妙?」

  「有人白晝入侵,人數甚眾,殺人堡中四處放火,大事去矣!」

  「什麼?是什麼人?」金獅驚駭地追問。

  「全堡已成火海,東翁的人已作鳥獸散。什麼人不知道,人太多,屬下殺了兩個,東翁看看是否認識他們,便可猜出是怎麼回事了。」柳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,跨近一步將兩個人頭遞過。

  人頭臉色已經改變,全是血,肌肉扭曲,如不仔細察看,不易分辨相貌。

  金獅接過血淋淋的頭,提起一看,臉色大變。

  這剎那間,刀光一閃,刀風及體。

  金獅大駭之下,不假思索地舉左手急擋,火速後退,本能地出手自衛,反應總算快。

  可是,仍然慢了一剎那,「嚓」一聲左臂落地,刀光再劃過左胸,胸肌裂了一條大縫,上起左鎖骨,下抵左乳下三四寸,胸骨亦傷,鮮血象噴泉般湧流。

  「哎……」金獅厲叫,飛退八尺,人頭丟掉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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