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霹靂天網 | 上頁 下頁 |
一〇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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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把這種讓步容忍,指斥為瀆職,於法當然罪不可恕,於情卻又可原。古往今來,清理法始終糾纏不清,原因在此,想理清界限談何容易? 這位巡檢大人權衡利害鬆口讓步,對一些講道義的江湖人物的確有效。但對一些不講道義的牛鬼蛇神,反而收到相反的效果,被認為是軟弱無能,可以任殺任剮。 量天一尺已經顯示實力,鬆口讓步意在不願多事而已,對方應該知難而退好來好去,所要求的事合情合理。 他卻沒料到,對方不是捉妖女的正道人士,誤認這些人是俠義英雄,他的讓步,被看成外強中乾軟弱怕事的表現。 「閣下的話,可信度不會超過兩成。」 量天一尺的示弱息事寧人態度,反而助長了這些人的兇焰,為首的人嗓音提高了一倍:「咱們一定要親自入鎮調查,你最好不要不自量力阻止咱們行事。不久之後咱們入鎮,你如果阻止,哼!」 六人徐徐後撤,然後轉身飛奔。 月華曹嬌驚出一身冷汗,心中暗暗叫苦,這些人如果往側方移動退走,必定可以發現她匿伏的身影,肯定會凶多吉少。這些傢伙果然是追她的人,要殺她滅口。 時衰鬼弄人,憑她的聰明機警,武功也不差,怎麼居然擺脫不了這些纏身的冤鬼? 她對這些人的身分起疑,真會是天網的人嗎? 那六個人虎頭蛇尾撤走了,是不會罷手的。 她感到幸運,幸好沒冒失地到鎮上找食物問路,這些人即使闖進鎮裏調查,也不可能獲得任何線索。 她得避開這座鎮,避開所有的人,務必神不知鬼不覺遠走高飛。 走,不是向前走,而是離開這附近,不要被任何人發現。讓這些人向鳳陽追,她跟在後面走,然後折向另走他方,不必到鳳陽冒險。 她悄悄後撤,極為緩慢地後移,小心地不讓野草發出聲音,寧可慢不可快。 阻止那些人入鎮自稱本官的人,雖然在對面潛伏,附近埋伏有多少人,她毫無所知,如被對方發現她只有一個人,很可能向她發起攻擊。 左面有河流,沒有船走不了。 她向右移,打算繞鎮南躲到無人地帶暫避,明天等這些人繼續向東追之後,再走遠些打聽去向。 一陣摸索,吃足了苦頭,不但精力有減無增,衣裙也破裂污髒一團糟。 更糟的是饑火中燒,所吃的早餐無法供給精力,早已消耗淨盡,再不補充食物,連走路都成問題,怎能揮劍和高手拼命爭取生機? 人是鐵,飯是鋼,餓了一整天的人,搶金子也比別人慢一步。 在田野與草木繁生地區摸索,她仍然不敢大意,時起時伏以天上的星斗定向,向南又向南,北斗和南斗正好做指標。 不知過了多麼,突然看到行道樹。 居然摸到官道來了,官道的行道樹黑夜裏也可分辨,有官道導引,方向不會弄錯。 剛排草向官道飛奔,便聽到急驟而沉重的腳步聲,從西面清晰地傳來,人數不少。 她第一個念頭是:那些人的重要人物,從陸路趕來了,不足兩個時辰,奔跑了五十里。這些人殺她滅口的心極為迫切,她的處境危險極了。 人地生疏,強敵群至,她唯一的念頭是逃,找地方藏匿,不能再盲人瞎馬般亂竄,以免留下蹤跡。 不久,她從西端越過官道,竄入南面的荒野,遠離這座危機四伏的鎮市。 鎮上的人,應付不了大群可怕的高手,那位口氣相當強硬的「本官」,敢抗拒五六個人,絕對抗拒不了五六十個無所不用其極的高手梟雄,早晚會在脅迫下屈服,出動鎮上的人大索鎮內外。 她不敢躲在鎮附近,她忘了饑餓,饑餓過度就會發生這種情形。心中焦灼過度,也會忘了饑餓。 剛鑽入一叢草叢,前面二三十步異聲大增,驚起一大群水禽,振羽聲如風濤。 她一怔,有水禽在這一帶棲息,可以想到的是:這附近一定罕見人跡,沒有農莊,藏身不會有問題,問題是得餓肚子。 向前急竄,突然愣住了。 是一處河灘,蘆荻密佈,野草蔓生,前面水光粼粼,反射的星光表示河的寬度不小。 「怎麼回到河邊了?」她站在河灘尾端發怔。 那是不可能的,她夜間辨向的能力不差,天宇中繁星滿天,北斗是每一個江湖人都知道的星座,用來尋找紫微星的座標,她不可能搞錯,更不可能往相反的方向逃命。可是,前面確有一條不小的河。 人地生疏,她怎知這條河叫洛澗?名雖叫澗,其實是一條河,從定遠往北流,在這裏匯入淮河,河口叫洛口。本地人就稱為洛河。 「真是豈有此理!」她坐下嘀咕。 不能再在夜間亂竄了,必須等天亮後才設法弄清身在何處,再亂竄亂跑,很可能一頭鑽入小鎮去了,豈不自投羅網? 那個「本官」說話的口氣,就表示已經知道江湖雙嬌不是好人。 鑽入一處矮樹叢,以包裹作枕,蜷縮著入睡,心中百感交集。 「于虹,你可無恙?」 她喟然低喟,感傷地失聲長嘆,于虹的音容笑貌,似在她眼前幻現。 在這段浪女生涯中,江湖雙嬌的名頭頗有分量,涉入的罪惡事件也愈來愈廣,恐嚇、敲詐、盜竊、暗殺……大部分以美色作犯罪的媒介,接觸的男人為數不少。她享受男人,利用男人,也找喜歡的男人,有過幾次真正的不涉及利害的感情生活。 可惜的是,這些感情生活,最後皆以無疾而終收場。 江湖男女對情慾無法劃清界限,對屬於靈性的情,所佔的分量不多。 于虹,是她最中意的男人,但她並沒得到這個男人,也沒有機會瞭解這個男人。 她喜歡中意這個男人,但更喜歡自己的生命,熱愛自己的生命,一旦面臨生死關頭,她的選擇是直覺的:活下去是她唯一的最愛。 夜靜更闌,孤寂的感覺湧上心頭。 處境依然兇險,危機四伏,生死難卜,但至少目前是安全的。 這裏的夜並不死寂,四野蟲聲唧唧,零星的犬吠聲似乎不怎麼遙遠,不時傳出幾聲夜鷺淒切的鳴聲,以及梟鳥的恐怖啼叫。 她陷入情緒低潮,思路集中在于虹身上。 她終於從紊亂的思路中,理出頗為清晰的頭緒:她不但不瞭解這個男人,也無法掌握這個男人,這個男人反而控制了她的喜怒哀樂,甚至主宰了她的生死禍福。 她真應該堅決和于虹生死與共的,于虹像她的保護神,幫助她渡過多次危難,生死關頭一直堅定地帶領她脫出死神的掌握。 可是,她卻在生死關頭獨自逃命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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