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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七


  「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呢?」冷魅語氣中有幽怨:「我並不是因為你救了我,而願意陪伴你走完人生的旅程,只因為你本來是我的敵人,卻能指引我認清人生的方向,這份高貴的情操,永遠銘刻在我的心裏。我愛過、恨過、死過,但我相信,我的愛心依然是完整的。當然,我不否認其中不免摻雜了自私的成分,至少我承認是苦難中生出的感情,如果你輕視這份感情,我不怪你,我的行為我自己負責。」

  永旭重新緊擁住她,在她耳畔說:「如果我不死,我不會欠你的。」

  「你不會死的,我是說,你會度過這次難關。」

  「但願如此。」

  「只要你有信心。」

  「我會支持下去的。」說著深深吸入一口氣。

  「別忘了,還有我幫助你。」

  「是的。」他親了冷魅一親:「有你在,我不再感到孤單。」

  「我……我好高興。」冷魅羞笑著說。

  「且慢高興,我們前途危難正多。」

  「我不怕。」冷魅勇敢地說:「永旭,現在我們該怎辦?」

  「我想,不必到詹家祖宅去了。」

  「不去等順天王了?」

  「張大為從詹宅來,向州城方向逃,可知順天王即使已經去過詹宅,也離開了。詹二爺可能已遭了毒手,這時想前往救應也來不及了。」

  「是的,真來不及了。」

  「蛇郎君生死之謎,也沒有追究的必要了,就算他還在人間,一個假死逃世的人,天下之大,何處不可容身?他沒有必要仍留在和州附近,我們怎能有時間去找?」

  「那你的意思……」

  「回州城去找順天王的下落。」

  「好吧!我們走。」

  冷魅伸手要攙扶永旭。

  永旭牽住她的手,忍不住笑了:「我還沒有到需要扶的時候呢!」

  冷魅忘情地第一次主動親他,臉紅紅地說:「等你老了,眼茫茫髮蒼蒼時,你就會需要我這老太婆扶你了。」

  「到時候恐怕你也走不動了。」他也打趣冷魅。

  「不見得,年老時,通常女人要比男人硬朗些。」

  「那是男人的一生中,飽經風霜承擔憂患的結果。該動身了,得繞道走。」

  「繞道走?」

  「為免張大為招來黨羽,不得不暫時迴避,除非能碰上順天王,不然就得避免與他那些功力奇高的黨羽拚命,以免浪費精力,加速我體內的奇毒蔓延。」

  提起他體內的奇毒,冷魅的臉黯了下來,強打精神說:「也好,找人問問路,看該怎麼走。」

  永旭和冷魅離開小溪不遠,便聽到西面不遠處的樹林裏,傳來悠然自得的歌聲:「世事蒼茫一局棋,勝負何必費心機,你爭我奪終了局,大限來時各東西。」

  永旭一怔,搖頭苦笑道:「天下眾生,每個都像這人一樣看得開,不知這世間是不是比現在可愛些?」

  冷魅怔怔地凝視著他,片刻,臉上有說不出的憂慮,喃喃地說:「我不喜歡這種改變。」

  「什麼改變?」

  「你的性格我相當瞭解,你是個明快而且意志堅強的人,怎會突然生出這種感慨的念頭?」

  「人不會永遠堅強。」他嘆息著說。

  「而現在卻是你最需要堅強的時候。」

  「對。」他挺起胸膛說:「走,去找此人問路。」

  歌聲已落,走入樹林,便看到林中架了一間棚屋,一個鬚眉俱白的老人,坐倚在棚柱下,睜著老花眼,細心的用小刀挖簫。

  那根尺八黃竹質地甚佳,老人的手工也不差,運用小刀的手藝看似笨拙,但已挖好的三個指孔卻相當均勻圓滑,大小不差分毫。

  老人看到了他們,瞥了他們一眼,老臉上現出一絲世故的笑意,然後轉頭專注於挖指孔的工作,對來人的突然出現毫不感驚訝。

  上了年紀的人,大多數有點懶散,活得久了看得多了,對任何事也提不起興趣,對身邊發生的事皆以漠然處之,見怪不怪。

  永旭上前行禮,友好地說:「老伯你好,小可有事請教,打擾打擾。」

  老人放下手中的工作,抬頭瞇著老眼打量他,目光在兩人身上往復搜視,像是審賊一般。

  冷魅的衣裙也是濕的,訕訕地躲至永旭身後。

  「老伯……」永旭再次招呼。

  老人說話了,語氣不耐煩:「你一定要打擾老漢的工作嗎?」

  「老伯……」

  「你小小年紀,怎麼說話有氣無力?」

  「老伯……」

  「你臉色蒼白得像個鬼……唔!白中帶青,不像鬼,倒像個剛從墳墓裏爬出來的僵屍呢!」

  老人語利如刀,一副教訓人的面孔。

  永旭是個不拘小節,胸襟可容物的人,不在意地笑笑,作個鬼臉說:「老伯,僵屍怎會白天出現呢?據說僵屍最怕雞叫,晨雞一叫便動不了。」

  「嗯!有道理,那麼。你是水鬼了,身上全濕的,還有那個女的。」

  冷魅可忍不住了,大聲說:「老伯,我可沒惹你。」

  「那你又是什麼?」老人問。

  「我們是向老伯問路的人。」永旭接口。

  「問路?你們是逃難來的?」

  「可以說是逃難,請問老伯,到和州怎麼走法?」

  老人向前面一指,愛理不理地說:「前面就有一條小路到和州。」

  「小可知道,小可的意思……」

  「知道你還要問,是有意找我老漢窮開心嗎?」老人冒火了。

  「老伯別生氣,小可希望知道左近是否有另一條路可到州城,那條路不好走,有小可的仇人在等候。」永旭賠笑解釋。

  「我明白了,你,定是拐帶婦女捲逃的歹徒。」老人氣呼呼地說。

  「老伯……」

  「好哇!老漢要叫人來捉你。」老人大聲憤怒地說,突然仰首大叫:「小虎快來捉歹徒,把柴刀帶來。」

  「老伯請不要叫嚷……」永旭搖手急叫。

  「小虎,小虎……」老人繼續叫,嗓門夠大。

  冷魅哼了一聲,說:「這位老人家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,怎麼這樣不通情理?真是少見。」

  永旭心中大急,老傢伙嗓門大,這一叫嚷不要緊,卻可能把張大為召來的黨羽吸引過來,豈不糟了?

  他拉了冷魅便走,苦笑著說:「本來我們這身打扮就不怎麼……嗯……」

  冷魅也嗯了一聲,向前一栽。

  兩人毫無戒心,加以永旭事實上已成了一個平凡的人,經過與張大為一場惡鬥,毒性又進一步深入經脈,耳目已失去往日的敏銳,對身後的聲息感覺遲鈍,也沒料到這個不起眼的老村夫會從身後下手襲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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