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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六


  冷魅會錯了意,以為他一時未能凝聚真力,立即不顧自身安危,一聲嬌叱,劍吐千朵白蓮,從側方衝上,猛攻張大為的左臂,同時纖手一伸,天玄指力破空疾射,一縷罡風襲向張大為的章門穴。

  張大為的修為,比她高出許多,反應更是快捷,不像一個上了年紀的人,一聲虎吼,矯捷的身形下挫、扭轉、右旋、反擊。

  這種從右旋身反擊左方敵人的身法,固然缺點甚多,速度也比左旋慢了一剎那,但老賊沉著老練的料敵經驗,已彌補了所有的缺點。

  他身形旋轉了一半,奪魂索已提早攻出。

  天玄指力就在老賊身形旋動的瞬間落空,擦衣而過毫髮無傷。

  「錚!」奪魂索纏住了冷魅的長劍。

  「納命!賤人……」張大為大聲怒吼,虎跳而上,右手鋼索一帶,左爪已光臨冷魅的頂門。

  冷魅只感到右臂一麻,五指如裂,劍脫手隨索飛起,人影已貼身,只驚得心膽俱裂,臨危自救向下一挫,在千鈞一髮中脫出爪影,斜向飛退奇快絕倫,真像鬼魅幻形,冷魅的綽號不是平白得來的。

  可是,張大為比她高明得多,一招走空,奪魂索已隨後攻出,閃電似的捲向冷魅的小蠻腰。

  雙方交手說來話長,其實為時極短,生死決於瞬息之間,攻招化招快得令人目眩。自永旭飄退至冷魅遇險,似乎在同一時間發生。

  張大為的怒吼聲未止,冷魅已命在須臾。

  永旭飄身避招時,聽到冷魅的嬌叱聲,看到冷魅揮劍撲上,不由心中大驚,暗叫完了,已來不及出聲相阻。

  永旭猛地一提真氣,功行百脈,腳一沾地便騰躍而起,整個人縮成一團,僅寒光閃閃的霜華劍前伸。

  身劍合一,凌空下搏,叱聲似沉雷:「你也得死!」

  張大為如果想抽斷冷魅的小蠻腰,自己也得賠上老命,好在修為已臻化境,勁道已收發由心,百忙中扭身卸招,身形在挫轉之下,奪魂索已順勢後縮,以更兇險的力道,反向從後面上空撲來的永旭抽去。

  老賊命不該絕,這一記反抽也妙到巔毫,反擊自救火候精純,完美得幾至無懈可擊的境界。

  「錚!」霜華劍電虹疾收斜轉,與索接觸火星飛濺,響聲刺耳。

  永旭不願與老賊同歸於盡,所以移力變招,用上了神奧的御力術。

  硬兵刃與軟兵刃從中間接觸,軟兵刃的前端,必定以更兇猛的力道折向傷人,十分可怕。

  但永旭劍上的勁道神奧無比,接觸點用的是偏鋒。

  怪事發生了,奪魂索的前端,並非縱橫方向折轉,反而是上揚後折,打擊的方向角度錯了。

  這瞬間,永旭下搏之勢未止,右足重重地踹中張大為的右腿。

  張大為果然兇悍絕倫,已扭轉的身形順勢背部著地,右足飛絞,「噗!」一聲掃在永旭的有小腿側方。

  這期間,永旭突然感到四肢關節一陣抽搐,真氣突生變化,氣血一陣翻騰,手腳失去靈活,無法閃避老賊的右足,只能硬碰硬接下這一腳。

  人影疾分,張大為驚叫一聲,滾了兩匝,單足急躍而起,跳出三丈外突然摔倒在草叢之中。

  永旭也在原地吃力的站穩,垂下劍猛烈的喘氣,臉上血色全無,冷汗涔涔而下,手腳不住抽搐顫抖,閉上眼強抑痛楚歇息。

  冷魅在奪魂索下逃得性命,但仍被鋼索梢擦過右肋,被震倒在丈外,這時方驚怖地爬起來。

  「永旭!」冷魅發狂般尖叫,向他衝來。

  「不要碰我!」他軟弱地說:「排出的冷汗中似有奇毒,沾不得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冷魅焦灼地叫,淚水在眼眶裏打轉。

  三丈外,張大為挺身坐起,右足膝骨已碎,右腿算是完了。

  他看到永旭的情景,厲叫道:「小狗,你的奇毒發作了,老夫去叫人來收你的屍,你再也威脅不了我們了。」

  永旭睜開無神的雙目,將霜華劍遞給冷魅說:「去斃了他,他已無力傷你了,右手已被我震斷血脈,右腳也完了。」

  冷魅右肋依然麻木,右手也脫力,左手接過劍,吃力的向張大為走去。

  張大為又是命不該絕,恰好發現身旁有一根小臂粗的六尺長枯枝,千緊萬緊,性命要緊,左手抓住了樹枝,撐起身軀一跳一跳地逃命,居然速度甚快,遠非冷魅所能追及。

  冷魅不敢追太遠,她不放心永旭,急轉回關切地問:「永旭,你……你怎麼了……」

  永旭在原地坐下,閉上雙目吃力地調息,氣色灰敗,無暇回答她的問話。

  冷魅心向下沉,淚下如雨,絕望地叫道:「我……我該怎辦?我……」

  她脫力般跪坐在永旭身側,丟下劍掩面而泣。

  久久,永旭張開無神的雙目,沉靜地說:「冷姑娘,我們必須趕快離開此地,目前我絕不能再妄用真力,不能讓他們追及。」

  冷魅忍著淚替他將霜華劍歸鞘,說:「我扶你走,先找地方躲一躲。」

  永旭搖搖頭,堅決地說:「不必,我走得動,在洗去身上的毒汗之前,你千萬不要沾我。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

  「難道你想同歸於盡?」他大聲問。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走!我支持得住。」

  不久,他們到了一條草木豐茂的小溪旁,永旭已是筋疲力盡,腳下一虛,砰一聲摔倒在溪岸上。

  冷魅不顧一切地扶住了他,不假思索地往水中一跳,一聲水響,兩人跌入深及肩部的小溪內。

  「不……不要動我……」永旭虛脫地叫。

  冷魅不理會他的抗議,把他拖至淺水處,立即替他脫衣,含著淚替他清洗一身腥臭刺鼻的毒汗。

  她顧不了男女之嫌,永旭也無力抗拒,閉著眼睛任由她擺佈。

  不久,兩人身上穿回絞乾水的濕衣,坐在溪岸的大樹下歇息。

  冷魅坐在他身後,臉上羞紅未褪,用低得不可再低的聲音問:「永旭,我們現在該怎辦?」

  他深深吸入一口氣,斷然說:「到詹家祖宅,希望還來得及。」

  冷魅苦笑,長嘆一聲道:「你還能去?永旭,你……」

  「我必須去。」他固執地說。

  「為什麼呢?做還能對付得了順天王?」

  「我還可以聚力行雷霆一擊。」

  「你怎麼這麼死心眼?你即使能行致命一擊,你自己呢?你想到後果……」

  「你該知道,我的毒發期……」

  「我不要聽!」冷魅哭泣著尖叫。

  他整衣站起,喃喃地說:「不拚死順天王,我死不瞑目,我要到詹家祖宅去等順天王,你最好回城去等候。」

  冷魅在他面前一站,鐵青著臉說:「我不管你怎麼說,也不管你對我的看法如何,反正我跟定你了,上天堂下地獄,我都不在乎。你不死,我在身邊照料你,你死了,我遵照你的囑託,把信息傳出江湖,然後……也許會一死了之,也許我會逃世老死林泉。請你記住,只要你有一口氣在,我不會離開你,現在我們動身。」

  永旭不是一個感情麻木的人,他猛然抱住了冷魅,緊緊地將冷魅擁入懷中。

  冷魅的臉龐,緊貼在他的胸膛上,渾身顫慄,一串串淚珠沾濕了他的胸襟。

  他眼前一片朦朧,終於,淚水奪眶而出。

  久久,久久。

  似乎,除了他們之外,身外的一切皆不復存在,渾忘世外的一切。

  兩顆心第一次那麼靠近,苦難終於將他們的心連結在一起。

  誰也沒有說話,緊緊的擁抱,勝過千言萬語。

  久久,他溫柔地捧起冷魅的臉龐。

  這張臉龐並不怎麼特殊,也沒有超塵拔俗的美,但也並不比那些他曾經接觸過的美麗姑娘遜色多少,卻令他感到特別親切,特別心動的臉。

  他溫柔地,情意綿綿地輕吻那雙帶淚的、因焦慮而顯得疲憊的明眸,口中鹹鹹的,那是淚水的滋味。

  他又重新緊擁住那潮濕但仍然溫暖的嬌軀,用充滿感情的聲音低喚:「哦!冷梅,梅……」

  冷魅卻在他懷中飲泣,用含含糊糊,只有他用心靈方可聽得到的聲音呢喃:「永旭……永旭……」

  久久,他重新捧起那張滿是淚水的臉龐,輕柔地、細心地慢慢拭去淚水,他含淚笑了:「冷梅,你的臉,並不如你的綽號那麼冷,在嚇死人的綽號裏,卻有一顆相反的、柔弱的心。」

  冷魅也忍不住微笑了,道:「不,這顆心原來是冷的、殘忍的、死去了的,但它復活了,是為你而活的。」

  永旭忍不住在她頰旁親了一下,嘆息一聲,黯然地說:「我這一生,從沒想到會虧欠別人。」

  冷魅幽幽地說:「你並不虧欠我什麼?」

  「冷梅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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