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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九


  一直在旁冷眼旁觀的永旭,放下了一樁心事,至少,李家駒兄弟已經遠走高飛,大概一次上當一次乖,他們不會再在江湖闖蕩了。

  寧王府的爪牙要提書生周昶,目下他是船夫周永。昶字念敞音,如果不寫出來,不會有人將昶與永聯想在一起,希望這身分能掩護他平安到達南昌。

  唯一令他擔心的事,是這位冒充老龍神的老前輩,可能會帶來麻煩,這艘船也必定吸引有心人的注意。

  馬當江神當然不會保持緘默,不久消息便會傳出,急報站的急報,一天可傳四百里。

  他必命離開是非之地,這艘船已經不安全了。

  船不在九江靠埠,泊舟大姑塘女兒港,至九江的旅客在此地下船。

  雖然天色尚早,未牌正末之間,但仍得在女兒港過宿,要多等幾艘船一同南下,船多可以壯膽,鄱陽的水寇還不敢公然洗劫龐大的船隊。

  大姑塘只是一個小鎮市,設有一個巡檢司和一個課稅的抽分廠,有兩三百戶人家,倒有一大半是漁民,九江大半魚鮮皆由此地供應,距府城約三十餘里。

  泊舟的地方叫女兒港市,對面湖心就是大孤山。大姑塘、大姑(孤)山、女兒港,這一帶的地名似已女性化,但這裏的人卻粗獷強悍,鄱陽的水寇大大的有名,歷史悠久,吃水上飯的朋友對湖寇十分頭痛。

  自從匪首毒龍柳絮、飛天夜叉楊清、凌十一、吳十三、閔二十四等等巨酋投效寧王府之後,更是肆無忌憚,大白天成群結隊搶劫船舶,甚至連官府的船也無法倖免,而且多次登陸洗劫湖濱各州縣,變本加厲為所欲為。

  南湖營本來駐有一營水軍,是專門對付湖寇的勁旅,卻被寧王府以令旨調走了,調到南京龍江關守天后店去啦!

  船上有了一個冒充老龍神的人,敖老大憂心忡忡,簡直食不甘味。客人下船畢,敖老大立即集合十八名船夫在碼頭偏僻處計議,永旭也是其中之一。

  「這兩天可能無法啟航,得等十艘以上的船方能動身。」敖老大神色肅穆,語音僵硬:「這兩天也未必能夠太平無事,很可能有人找上船來,因此,諸位必須有所準備。一句話,不管發生了任何變故,任何人也要置身事外,風色不對,得立即離船,凡事由我全權處理。」

  「老大,會不會有湖寇在江上找麻煩?」一名船伙問,臉上有懼容。

  「很難說。反正不管湖寇也好,寧王府的人也好,大概不會對咱們三江船行有所不利,只要大家忍耐逆來順受,必可逢兇化吉。祈貴!」

  「小的在。」叫祈貴的人欠身答。

  「你立即動身,去九江分行將變故稟知翻江鯉劉爺,如何處理聽由劉爺吩咐,明早須火速趕回。」

  「是,小的這就走。」

  「從現在起,不論晝夜皆派人輪值守望,你們不能再偷懶了。須注意的是,發現有人出面,不可意氣用事與來人衝突,弄不好會遭殃。」

  「唉!江西地境不論水陸兩途,皆愈來愈難走了。」一名伙計在發牢騷:「老天,這次不論是否能平安到達地頭,回去後乾脆給東主說明,這條航線停了也罷,整天擔驚受怕真不是滋味哪!」

  「那是東主的事,咱們拿一分錢幹一分活,吃了這門飯,由不了咱們作主。上船去吧,各自留心些。」

  碼頭泊了十餘艘船,只有這艘船最大,相當引人注意,其他都是行駛湖濱各市鎮的小型單桅小客貨船。

  申牌初,港市街口出現了監視的眼線,連船伙計都可以看出不尋常的氣氛了。

  夜來了,碼頭附近的眼線增加了三倍,大有風雨欲來之概,敏感的敖老大已看出危機,不安的神色暴露無遺,弄不清對方為何至今仍然按兵不動?

  按常情論,馬當江神的消息應該早一天到達,船一靠岸便會有人登船問難了,為何僅派人監視而沒有其他舉動?

  永旭倚坐在舵樓附近的艙面,手中有一隻酒葫蘆,艙板上擺了一大包花生豆子一類下酒素菜,自得其樂狀極悠閒,半葫蘆酒下肚,俊臉紅得像關公。

  敖老大背著手踱近,瞥了他一眼信口問:「周兄弟,你知道他們為何迄今仍然按兵不動嗎?」

  「也許我們都料錯了。」他慎重地答。

  「你的意思是……」

  「有兩種可能。」他從容分析:「其一,他們已在東流湖口一帶,發現了要找的人。其二,他們要等認識老龍神的人到來。但這兩種猜測,皆以常情估計而獲得的結果。」

  「如果不依常情估計……」

  「小可根據老龍神的為人猜想,馬當江神的急報,恐怕並沒有引起寧王府主腦人物的重視。老龍神龍浩然水上能耐超塵拔俗,號稱宇內三超人之一,頗負盛名。但他是個性喜獨來獨往的人,人緣並不佳,朋友沒幾個,仇人卻是不少,想揚名上萬找機會壓倒他的人多的是。這種人,在江湖上並無多少號召力,不是有雄心壯志的人網羅的目標,即使能將他羅致到手,也是弊多於利。因此,小可猜想寧王府的人對他並不感興趣,他與碧落山莊的人的重要性,是不能相比的。寧王府目下主事的人,文是劉養正狗頭軍師,武是妖道李自然。妖道熱衷的是羅致江湖的霸才,對那些獨來獨往孤家寡人一個,朋友少仇家多的人不感興趣,不會在老龍神身上浪費工夫,除非老龍神公然與寧王府為敵。」

  「你的意思,岸上那些眼線……」

  「他們可能是水寇派來的人,八成兒是要找老龍神的晦氣,等機會屠這條老龍,以證明鄱陽有壓倒老龍神的高手。如果是寧王府派來的人,早該在湖口稅廠大檢查時出面打交道了,何用等到此地再派人監視?」

  「哦!周兄弟,你的猜想不無道理。」

  「如果小可不幸料中,船一入鄱陽……」

  「老天爺!這不是急死人嗎?這……」

  「唯一自救之道,是把熊家的人從陸路打發走……」

  驀地。

  中艙頂的桅桿下,傳來老龍神清晰的語音:「女眷起早趕路,辛苦得很。敖老大你趕不走老夫的,除非你想自毀三江船行的金字招牌,不然就得及早打消這餿主意。」

  敖老大乾咳了兩聲,苦笑道:「老前輩是明白人,何苦替咱們這些苦哈哈惹禍招災?再說,老前輩真能保得住這麼多內眷的安全?船一入鄱陽,水連天風濤險惡,千百名水賊雖比不上蛟龍……」

  老龍神從暗中踱出去,接口道:「老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,當然也瞭解貴船行的苦衷。你那位伙計的猜測的確甚有見地,可是仍然料錯了一著,一步錯可能全盤皆輸。」

  「老前輩的意思是……」

  「不錯,妖道對老龍神毫無興趣,他的目標是碧落山莊和書生周和。九華山陰謀失敗了一半也成功了一半,他把未竟全功的會任,完全歸咎於書生周昶身上,必欲得之而甘心。」說著清了一下喉嚨。

  「說無關嘛,卻又不無牽連。監視老朽的人,是防止老朽與碧落山莊的人通聲氣,目下他們抽不出人手來對付老朽,也不願在這緊要關頭因老朽的事而分心,因為千幻劍已經秘密抵達九江。千幻劍既然來了,書生周昶還能不來嗎?他與李家駒昆仲兄弟相稱,妖道料想他會偕李家駒兄弟,一同逃來九江與乃父千幻劍會合。目下九江高手雲集,天羅地網已經佈就,千幻劍恐怕已成了籠中之鳥。因此,目下咱們是安全的。老朽如果捨舟就陸,他們必定心中生疑,以為老朽有幫助千幻劍之嫌,很可能先發制人群起而攻。敖老大,最安全的辦法,就是立即開船。」

  「老前輩,你不是開玩笑吧?」敖老大苦著臉說:「以全船的生命來冒險,任誰也擔當不起。」

  「風險當然有,而以你的操舟技術和熟悉鄱陽航道的經驗,不難逃過水賊的封鎖線。」

  「抱歉,小可不能冒此風險。」

  「如果老朽強迫你呢?」

  「你逼死我也沒有用,船是不能開的。」敖老大斷然拒絕。

  「船非開不可,老朽準備有效的強迫你。」老龍神一面說,一面逼近。

  「老前輩,不要小看了我們這種小人物。」敖老大從容地說:「行船走馬三分險,咱們這些吃水上飯的人,誰不把生死看得透徹,便該早日改行了。水賊晚上以燈號傳訊,快舟多如過江之鯽,誰也休想逃得過封鎖線。開船是死,不開也是死,我寧可選擇死在此地。不要威脅我,那不會有好處的,大家同歸於盡,對你和熊家的內眷是最划不來的事。」

  「唔!你不錯,有你這幾句話,老朽就可以放心走了。你記牢剛才所說的話,因為妖道會要你重說一遍的,呵呵!」

  笑聲中,中艙門開處,黑影連閃,七條人影疾逾奔馬上了碼頭。

  老龍神也身形暴起,躍上碼頭。

  八個人三五起落,便到了港市的街口。

  一聲暴叱,接著狂叫聲刺耳,顯然攔截的人被放倒了,八個人影已經隱沒在黑暗的街市中。

  「咦!這位老前輩在弄什麼玄虛?」敖老大不勝駭異地說。

  「他所保護的那些內眷,都是了不起的武林高手。」永旭說,絲毫不感驚訝,喝他的酒:「他在探你的口氣,知道你可以自全,這才放心地走了。」

  「哦!他不是說走陸路兇險嗎?」

  「兩害相權取其輕,可能他們的水中能耐並不怎麼高明。不過。他們並不想到南昌。」

  「你的意思是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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