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魔劍驚龍 | 上頁 下頁 |
七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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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四住在街尾,是手腕相當高明,有眼光很勤快的四方賈。 葉家賺錢以文計算,他和李四賺錢以銀兩計,這是兩者不同的地方,生活的程度有相當大的差距。 但他和李四辛苦得多,而且得冒風險,多賺一些錢,付出的精力也多些,想得到些什麼,就需付出些什麼。 李四一進門,就顯得神色有點不安。 兩人在堂屋品茗,門外就是小街,廳門虛掩,仍可聽到門外傳入的人聲。 「小黃,我明天就走。」李四開門見山說出來意:「你最好也走,如果不走,請勞駕照應我那間破屋子幾天好不好?」 「走?你不是剛從常州回來嗎?」他有點詫異:「你的神色不對,怎麼啦?」 「酒肆找麻煩的兩個混蛋,一定是豬婆龍和水蜈蚣的嘍囉。你和老張說了那些不該說的話,而且引起鬥毆,那些混蛋怎肯干休?到外地躲一躲比較安全。」 「不要白擔心啦!那兩個仁兄不是水賊。」他安慰李四:「那些水賊忙著謀財害命,晚間那有工夫進酒肆浪費時間?」 「寧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無;小黃,小心撐得萬年船,避避風頭妥當些。可別被他們做掉了。」 「避避風頭也好,到何處?」 「遠離江水,往北邊走。」李四說出打算:「帶一車蘇州胭脂揚州香粉,到開封去。」 「帶蘇州胭脂揚州香粉到開封?賣給誰呀?」他搖頭苦笑:「北方的大姑娘們,一輩子也不用這些添妝。而且,蘇州盛香堂的胭脂,一盒要五吊錢;揚州黛春林的香粉,一盒更要八錢銀子,運到開封你賣多少?會有人買嗎?」 一吊錢是一百文,用絨繩串在一起,一兩銀子,可換錢一千至一干二百文,真正的制錢,則換八百文左右。 那時的南京,一斗米僅賣二十文左右,賣一隻三斤重的大肥雞,十五文左右就夠了。葉家的門攤,一天可賺幾十文,做窮縫更可賺一百文左右,所以生活相當愜意。 江南花花世界,佳麗們打扮得漂漂亮亮,化妝品暢銷,價格也貴得驚人。 說貴,當然指有名的精品名牌,普通的胭脂香粉,一盒三五十文已經嫌貴了。 蘇州胭脂揚州香粉,全國聞名。 京師的大戶權貴,派有專人到江南採購。 以揚州的香粉第一家黛春林的香粉來說,僅製粉的花和粉,過程就需一年的時間,要達到輕、白、紅、香的最高境界,不知花掉師傅們多少心血。 一盒八錢銀子是在江南販賣的價錢,在京師二兩銀子不一定能賣得到呢! 「你別少見識啦!」李四笑了:「北地的大姑娘,比江南佳麗更喜歡胭脂花粉,僅開封周王府那些皇親國戚,我運的一小車就不夠分配,沿途如果不出意外,賺一二百兩銀子不成問題。」 「我對這方面外行。」他說得謙虛:「既然有得賺,那就跑一趟吧,祝你順利平安,鴻圖大展。」 有人拍門,然後門被推開了。 飛進一頭漂亮的小黃鶯,手裏提著食籃。 「黃爺,知道你來了客人,娘要我送些點心來。」葉小菱悅耳的嗓音像黃鶯兒在唱,靈秀的明眸瞥了李四一眼,一面將四盤點心往桌上擺:「李爺,聽說你是昨天回來的?」 李四是本地人,住在街尾,可說是看著小菱長大的,與葉大柱子年歲相若。 「唷!小丫頭,你什麼時候關心起我來了?」李四笑吟吟地說俏皮話:「託小黃的福,能嚐到你做的美味點心,我該跑勤快些,多來小黃這裏作客,沒妨礙你什麼吧?」 「你得了便宜還賣乖?」葉小菱臉紅紅白了李四一眼:「沒大沒小的,這是你該說的話嗎?」 「好了好了,你們兩個都沒大沒小。」黃自然笑說:「小菱,謝謝你,你娘晚上也在忙,還抽空做點心送過來,真不好意思,明天再向你娘道謝,你爹今晚回來了嗎?」 「今晚棧房卸貨,可能要忙兩三天,晚上更忙碌呢!」小菱倚在他身旁不想走,水亮的明眸不轉瞬地凝視著他:「娘今晚工作少,楊大嫂也準備收工了,聽街坊說,大街酒肆有人打架,沒牽涉到你們吧?」 「怎麼會呢?生意人和氣生財,沒有必要和別人打架。」他笑吟吟的掩飾:「你爹力氣大,拳頭重,生起氣來就動拳頭,我們那裏有勁打架呀?」 「對呀!我們這種天南地北跑的人,那能氣大聲粗憑拳頭大賺天下財?除非生死關頭,寧可忍口氣破財消災。」李四也打哈哈搪塞:「酒肆有人喝多了黃湯,打架鬧事那一天沒有發生?」 「其實拳頭大也有好處。」黃自然轉移話題,拍拍小丫頭的肩膀:「在鎮上的混混子弟,誰敢侮負你?你爹的拳頭,不把他打得半死才怪。也只有你爹,才管得住棧倉裏那些牛鬼蛇神。」 「爹說你與他們不一樣。」 葉小菱羞笑著提了食籃,輕快地出門走了。 「很有意思,小黃。」李四曖昧地笑笑:「小丫頭眼界高,你是近水樓臺先得月,是個好女孩,不要辜負她。」 「別說笑話了。」黃自然的笑卻是苦笑:「讀書人千里為官只為財,你我則四海奔波為養家,討個老婆在家裏枯守,養一大堆兒女,誰知道那一天死在那一角落裏,溝死溝埋路死插牌,如此人生豈不是白活了?」 「那就改行啊!買一家店面,老實的大秤進,小稈出,安安穩穩賺錢……」 「必要時也要老婆兒女擺門攤。」他打斷李四的話:「連獨善其身也難以辦到,這是幹什麼?讀書人固然十之九為名利而徵逐,被人挖苦說千里為官只為財,但骨子裏仍有受人尊敬的人存在,有志氣的讀書人仍有他的目標。讀聖賢書,所學何事?這就是可敬的目標。我……別說這些廢話了,反正我和這裏的鄉親們,是活在兩個世界裏的的人,各有各的方向。喂!你真的明天就走?」 「對,早走早平安,我承認我怕那些水賊。」 「也好。不過,你可以放心,那些人絕不是水賊,日後如果有麻煩,起因絕非為了今晚的事。」 「你怎知道他們不是水賊?」 「就是知道。走四方賺錢蝴口,少見識眼光不夠活不了多久的。過幾天我也得走,得放勤快些,不然可就坐吃山空了。」 歇息調整身心的時間夠長了,真得靜極思動啦!在南京花花世界調整身心,實在不是好主意。像他這種對聲色犬馬沒有多少興趣的人,在大都會裏幾乎無處可去,想找些閒事來管,也無用武之地。 大都會的小閒事千奇百怪,那用得著他這種人管? 在酒肆裏生閒氣打架鬧事,這算什麼呀? 喝了一壺茶吃完點心,李四欣然答拜走了。 他卻許久才洗漱就寢,一直就對別墅那些人難以釋懷。 到南京近郊找水賊合作,這種找的方法和手段,可說完全外行,與大江一帶的江湖行規迥異,這樣胡搞,會出大紕漏的。 同時,他也對受兩大漢挑釁的兩個中年人,覺得有些歉疚,怎知道兩個中年人,是個性暴烈的霹靂火?他用骨頭戲弄那位大漢,事先並沒料到會有人逞強出頭招攬是非。 他對兩方面的人都留了心,暗中決定進一步探索。 一是心裏不希望這件事由他而起,不該由別人承擔:一是心中好奇,探究心理是人的天性。 那兩個中年人絕非省油燈,很可能有好戲上場。 兩大漢的主子長上絕不是好路數,派出二三十個人外出辦事,辦的會是好事?找水賊合作加以利用就不是好事。 他們口中的主人,又是何來路? 他並無積極介入的興趣,暗中留意而已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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