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亂世游龍 | 上頁 下頁
四二


  「敝地有某些人,希望與楊兄談一筆買賣。」張三不再客套,「買賣對雙方都有利,不傷和氣。」

  「一筆買賣?」他心中一動,「其一,在下又不是生意人;其二,在下沒有出售的貨物……」

  「所談的買賣是人。」

  「張老兄!你該去找人口販子呀!」

  「楊兄!談的是妙觀音。」

  果然被他料中了,妙觀音的事餘波蕩漾,也可能是風波剛起,狂風暴雨還在後頭呢!

  「很有意思。」他心中有數,對方改變策略了。「閣下代表貴地某一些人呢!抑或是代表外地的某一些人?或者就是閣下?」

  「有關係嗎?」張三反問。

  「應該有。」

  「銀子可是一樣的。」

  「銀子可不一樣呢,張老兄!」他的態度滿不在乎,半真半假。

  「至少每個地方通用的銀子,價值就有所差異,外形也大不相同。我在山東所帶的蹄狀銀錠,一過陽州下湖廣,上街買東西,湖廣拒絕收受,他們使用籌碼形的銀錠。就算找到內行的人兌換,火耗釐金竟然折收一成半。一千兩銀子,在湖廣只值八百五,不一樣就是不一樣,沒錯吧!」

  張三當然知道他在諷刺人,含沙射影,話中有話。

  妙觀音的身價一千兩銀子,借題發揮討價還價。

  「給你的不是八百五,而是二千兩。」張三說,「我們的財源不廣,二千兩銀子,在這一帶可買四五百畝好地,可從鄉下買三四十個十五六歲,青春美麗的小姑娘。妙觀音只值這麼多,楊兄。」

  硬的不行來軟的,這是達到目的手段之一。

  通常使用的策略,約可分為三步。

  第一步用威迫,第二步是利誘,第三步是威迫利誘雙管齊下,任何一步都有成功的可能。

  「沒胃口。」他一口拒絕,「流血數百里,這妖婦的身價,不是用銀子所能秤量的。楊某的聲譽,更不是二千兩銀子便可賣掉的。請轉告閣下所代表的某個人,他找錯了對象,趕快打消做這筆買賣的念頭,不傷和氣。」

  「楊兄不考慮考慮?」

  「無此必要。」

  「好吧!在下當將楊兄的意思轉告。」張三站起表示結束交涉,「如果楊兄改變主意,不論何時,只要知會店東一聲,在下再來請教。」

  「好的。」

  「告辭。」

  張三李四失望地走了,談判的態度算是友好的,生意不成仁義在,臨行並沒有撂下狠話。

  「許大叔!可看出這兩位仁兄的來歷嗎?」楊一元向許高嵩請教,「氣概不凡,修養不錯。」

  「看不出來。」許高嵩搖頭,「小兄弟!千萬小心防備他們玩陰的。」

  「過了河,小侄要快馬加鞭趕路,務必以兩天或一天半腳程,加快趕往濟寧州,以免夜長夢多,功敗垂成豈不冤哉枉也?」

  「他們沒跟來,很可能繞道從曹州過河,堵在前面佈下埋伏,不顧一切孤注一擲。」葛宇洪眉心緊鎖,「兼程急趕,恐怕來不及了呢!」

  「葛大叔有何高見?」

  「明修棧道,暗度陳倉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你帶了妖婦,過河後繞走曹州大道。我們則接站頭晝伏夜行,吸引他們……」

  「斷然不可。」楊一元斷然拒絕,「葛大叔,這是我的事,把你們牽涉進來,小侄已經心中難安,豈能讓你們全力擔當?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

  「不要再提,葛大叔。」楊一元說得斬釘截鐵,「沒有什麼好怕的,妖婦的死活算不了什麼,必要時宰了她,絕不能讓他們救走。哼!讓他們來吧!」

  院子是公眾場所,他們不能洩露得太多,不再納涼,警惕地退房就寢。

  ***

  他們是巳牌末動身的,八匹健馬馳向十五里外的渡頭,希望今天便能過河,至少可以把河南岸的兇魔擺脫,避免前後夾攻。

  楊一元斷後,他可以有效地控制妙觀音。

  呂飛瓊與許純芳,把妙觀音夾在中間。大道寬闊,三匹馬並轡,也僅佔了一半路,不妨礙對面來的車馬行人,輕快地向渡口小馳。

  自從楊一元表示過,撒一次野就摸一頓,在經脈或穴道上加禁制之後,妙觀音果真馴服了,沿途表現得相當乖順。

  也許是中州五子與五方揭諦的慘死,把她嚇壞了,知道逃走無望。或者,她豁出去了,除死無大難,接受老天爺所安排的命運,沿途毫無逃走的意念,在兩位姑娘的嚴密監視下,顯得心情平靜,處處肯合作。

  許純芳深感困惑,對這個妖婦的表現,懷有強烈的戒心和好奇,留心妖婦的一舉一動有否可疑,不希望發生任何意外。

  她策馬走在左側,心中在盤算,上渡船之前,要不要把妙觀音的經脈制住。

  雖說旱災已現,大河的水勢減弱近半,仍然是濁浪滔滔,人往水裏一跳,只要諳水性,能閉氣,保證可以平安地逃之夭夭。

  「你似乎一點也不擔心,坦然走上陰曹大道。」她掀高遮陽帽,扭頭向妙觀音說,「你不像一個認命的黑道女霸,心裏到底在打什麼主意?」

  「打著快快活活的妙主意。」妙觀音冷笑,「我用不著擔心,小女人,該擔心的是你們,到濟寧州遠著呢,還有三兩天旅程,是嗎?」

  「對,三天。」

  「三天,任何事故都可能發生。你看,這幾天中,我睡得比你們都安逸,你們擔驚受怕辛苦得好可憐。」妙觀音得意洋洋,「我吃得飽睡得著,而你們卻緊張得要死,似乎囚犯不是我,你們才是。」

  「原來你用這種妙念頭想法,來安慰自己。」許純芳並沒感到意外,「我還以為你真有玩命的豪氣,沒將生死放在心上呢!」

  「我本來就有玩命者的豪氣,玩別人的命,也玩自己的命,生死等閒。難道說,你沒有這種豪氣?」

  「在江湖行走的人,大半有這種豪氣。」

  「那就對了,我問你,在許州十里亭,你們三個小女人被我們擒住,你們曾經想過後果嗎?」

  「當踏出家門的第一步,就已經想過後果了。」

  「不怕死不怕受辱?」

  「不錯。」

  「所以,你還認為我必須擔心嗎?我哭求楊一元這心硬似鐵的人饒我,他肯饒嗎?」

  許純芳默然,當然她知道答案。

  「你是不是很喜歡這個不解風情的鐵漢?」妙觀音另起話題,顯得無憂無慮。

  「很喜歡。」許純芳臉一熱,卻不假思索坦然回答。她想回頭瞥楊一元一眼,卻又缺乏勇氣。

  她心中在想:豈僅是喜歡?

  喜歡再進一步,那就是愛。

  相處愈久,她愈感到那股強大的吸引力,將她拉向楊一元,這股吸引力一天比一天強烈,她親近楊一元的念頭,更是愈來愈熱切。

  楊一元的一舉一動,她都會在一旁留意,只要楊一元的目光一落在她身上,她就會感到羞怯,心跳加快,失措地迴避,有事相商也不敢正視楊一元。那種令她又苦惱又愉快的感覺,她樂於接受卻又有點害怕。

  她想到霸劍奇花和驚鴻劍客,那雙一見鍾情陷入愛河的男女。

  霸劍奇花的芳心中,是否與她有相同的變化?

  不同的是,以驚鴻劍客他所表現的熱切態度,的確容易獲得霸劍奇花的歡心,只是……

  只是,一到危險關頭,那位劍客就知道為自己的安全著想,不顧霸劍奇花的死活了。

  而楊一元,卻是另一種型類的人,從不用甜言蜜語討女人的歡心,有事卻默默地盡力而為,不會阿諛討好,是很難獲得女人歡心的。

  也許,她與楊一元有某些相同的氣質吧!她就看不順眼驚鴻劍客那種人,直覺地認為那種言行不副的人靠不住,所以交往期間,她與驚鴻劍客一直保持距離。連呂飛瓊那種性情稍為任性急躁的小姑娘,也對驚鴻劍客從不假以辭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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