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冷劍飛鶯 | 上頁 下頁
一二


  「過路的,那邊不是有路嗎?」

  「那是到黃石港的小徑。」

  「在下是從黃石港來的。我這人有夜遊的不良習慣,信步到了此地。哦!你們半夜三更在這裏……」

  「我們是前面三汊河村的人,奉村長所差,在這裏看守出了禍事的船隻。」村夫指指遠處的客船:「那艘船半夜三更,張滿帆直往上游兩里地的江礁上撞。恰好本村有兩艘漁船泊在岸旁,十幾個人把船拖到此地來了。」

  「老天爺!船上全是死人。」另一名村夫說:「不知道到底遭了什麼橫禍飛災,村民已派人到縣城報官。可真麻煩了,死了這許多人,怎麼得了?」

  「哦!這裏地屬武昌吧?」

  「不,屬大冶。」

  「大冶?距武昌縣的三江口巡檢司有多遠?」

  他心中又是一驚,怎麼跑到大冶來了?

  船應該停靠三江口鎮,度宿並接受關卡盤查呀!

  「這裏往上到武昌縣,足有四十里呢!」村夫不假思索地說。

  這是說:船並沒在三江口巡檢司接受檢查。

  也是說:他整個下午昏睡至三更後。而這期間,船上的人死光了。

  他是唯一幸運活著的人,另有兩位失蹤。

  他是不可能如此昏睡的,除非……

  瘟疫!

  他曾經服下預防的丹藥。

  但既然是瘟疫,他怎麼可能昏睡的?

  既然人都死了,誰割斷死去已久的人的咽喉?用意何在?是誰割的?

  按他昏睡的情形估計,船上發現有人患病,是午後不久所發生的事,午膳通常在午牌正末之間。

  他服藥時,該已經是未牌初正之間的事。

  那麼,他昏睡約在未牌正末之間。

  如果他估計正確,船上的人一一死去,該是申牌初的事了。

  船是如何航行的?三江口的巡哨部為何不加以攔截?除非是船黑夜偷越。

  再遠航五十里才撞礁,可能嗎?

  舵公一死,船一定會打旋、漂流、沒落下帆甚至會翻覆。可是,船居然在人死光之後,航行共百里以上。

  誰在駕駛?鬼?還是那失蹤的兩個人?

  一陣寒顫通過全身。他想起前天譚家橋鎮所發生的事故。

  太極堂!太極堂沖他而來的。

  全船五十二條人命。除了他之外,有五十一家的老少失去他們的親人。

  「你們這些天誅地滅的畜生!」他仰天厲叫,聲調完全走了樣。

  「哎呀……你……你說什麼?」兩村夫驚跳起來大叫,像是見了鬼。

  「抱歉。」他心神一定:「我不是說你們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沒有毛病吧?」一名村夫問。

  「沒有。哦!老鄉,哪些人把船救起來的?」

  「我們村上的人,我也在場。」

  「很好,你親眼看見船搖搖晃晃向礁上撞嗎?」

  「不,是筆直往礁上撞的。」村夫直搖頭:「這件事,我們所有的人,都感到奇怪。我們都是一輩子活在船上的人,怎樣行船誰都有經驗。這艘船的確是有人駕駛的,筆直地斜向疾駛,衝向礁石航向穩定。可是,等我們搶救上岸時,船上沒有一個活人,舵工早就死僵了。老天爺!一定是冤魂在駕駛這艘船,不讓屍體餵魚鱉。菩薩保佑!我一想起來就發抖,所以幾乎被相公你的出現嚇壞了。」

  「也許真是鬼魂。」他感到自己的掌心在冒冷汗:「在下也懂得駕船,死人是不會把船斜向疾駛撞礁的。水流的速度相當猛,能保持順流直漂已經難能可貴了。」

  「說得是呀!那時船的航向,舵工最少要將舵左推兩滿把。這種大舵兩滿把是六尺,才能保持右衝的航線,相當費力。死人不可能將舵壓出六尺的,一定是鬼。」

  「你們好好看守吧!我要走了。聽你們這麼一說,真感到陰森森的渾身不自在。」

  「相公,你別嚇人好不好?」村夫又嚇白了臉,趕忙將頭轉過,避免視線觸及那艘船。

  「為人不做虧心事,是用不著怕鬼的,老鄉。再見,兩位。」

  回到放包裹的地方,他重新坐下來沉思。

  假使是太極堂的人沖他而來,為何不割斷他的咽喉?只有船主三個人被巧妙的手法割斷,不合情理。

  他又迷惑了。

  如果是太極堂的人所為,兇手應該認識他,那時他昏睡失去知覺,但呼吸仍在,兇手絕不可能不檢查他,也絕不可能不割斷他的咽喉。

  只有一個可能,兇手不是太極堂的人。

  「我得先留在此地,打聽官府驗屍的結果,再向目擊的村民打聽詳情,然後回武昌府城去查。」他向自己說,立即動身先遠離現場再作打算。

  ***

  府城平湖門內的三江船行,亂得一塌糊塗。

  三天了,店堂裏人潮仍滿,一片愁雲慘霧籠罩了這家倒霉的船行。

  青龍幫的總舵設在武昌站魚套,幫主兼總舵主龍王公冶長虹,帶了人親自與行主劉高協商善後事宜。

  青龍幫本身也有人經營船行,但不駛長程客船。

  三江船行不是青龍幫經營的,但直接受青龍幫的保護,每年繳交定額的常例錢,青龍幫怎能不參與善後?

  如果僅是瘟疫肆虐倒也罷了,青龍幫可以不管。可是,船主與兩名船伙計的咽喉,是被殺手行家所割斷的,這一來,青龍幫麻煩大了。

  青龍幫硬賠了五千兩銀子,案子轟動江湖。

  令公冶幫主咬牙切齒的是,三江船行是事發的第三天一早,才接到江夏縣衙的傳訊火簽,才知道船發生了事故。

  公文從大冶縣衙轉移江夏,所以需要時間。

  而船行的掌櫃,卻發現旅客名簿失了蹤,顯然是昨晚被人竊走的,兇手的用意顯然在湮滅證據。

  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;譚家橋鎮的事故尚未處理,目下又出了這可怕的大災禍,青龍幫果真是流年不利,屋漏又遭連夜雨,船破又遇頂頭風。

  敏感的人,已經想到可能與太極堂有關。

  可是,無憑無據,總不能空口說白話與太極堂理論,只要對方說一聲拿證據來,自己就下不了臺。

  晁凌風住在文昌門的江漢客棧內。

  這是市面相當繁榮的大街,文昌坊向北伸展,大街的北端就是平湖門。街很長,而且有夜市。江漢客棧規模不大,因此反而不太引人注意。

  他是事發的當天,一早自現場獲得驗屍的結果。死者全是時疫致命的。三具屍首喉間的小刀傷,仵作也查不出結果來。

  反正刀傷是死後加上去的已無疑問,替這宗駭人聽聞的大命案,平空添加了極端神秘的色彩。

  接著,他訪問了十餘位當晚目擊與搶救的漁民,證實昨晚那位村夫所見,大部分屬實,這才以快速的腳程趕回府城,當天下午便投宿在江漢客棧。

  那時,府城還沒得到血案的消息,血案的公文還沒從大冶的縣衙發出呢!

  他的落店,成為他事發並不在現場的鐵證。府城距現場足有兩百二十里,陸路需走兩天。水路更慢,需三至四天。

  他不是一個魯莽的人,決定慢慢找出兇手來。

  青龍幫群雄陸續趕來總舵,風雨欲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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