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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七


  要找本城的豪少,到鎮淮樓東面的嘉賓樓去找,保證一找便著,當然得在傍晚時分前往。

  鎮淮樓也就是往昔的金斗門,也是目下府城的譙樓。所置的大型銅壺滴漏最為準確,全城皆以之作為標準作息時刻,所傳的午時炮聲及更鼓聲,可遠傳城郊四鄉,是本城最宏麗的兩大名樓之一,是城東城北的兩大城豪紳名流宴客的所在地,也是豪少們招朋引類聚會的地方,樓上每一間廂座,都有寬闊的空間,容納歌伎舞伎獻藝作樂,也可以把教坊的名花艷姬找來陪宴盡歡。

  傍晚時分,郎二少爺兄妹,以及鄭家的鄭振國兄妹,帶了兩位健僕,擁簇著禹秋田,登上了華麗的樓座,事先已訂了廂座,倚窗可以看到鎮淮樓全景。

  兩位健僕在廂房外把守,不許其他酒客擅闖。

  酒菜豐盛,有了三分酒意,男的嗓門漸大,女的將禹秋田夾在中間,逐漸放浪形骸,眉梢眼角蕩漾著春情,藉三分酒意百無禁忌。

  美麗大方的女人,三分酒意正是最可愛的時候。

  他們卻不知,在他們向鎮淮樓訂座時,便引起有心人的注意。

  該來的人都來了,其中包括穿了華服,扮成豪紳酒客的北人屠和千幻夜叉,都是中年豪紳裝扮,風度氣概惟妙惟肖符合身分。

  廂座都是封閉式的,前樓另設有廣闊的華麗廳堂,有二十餘副設有半段式活動屏風的雅座,撤掉屏風,可供大戶人家作為大型宴會的場所。

  兩人預訂了鄰廂,隔廂的聲浪隱約可辨。

  另一鄰廂,成了五位男女的席位,其中兩女,正是梅姑娘與姨侄女夏小姑娘夏冰。兩女不再盛裝,扮成中等人家母女,臉上顯然用了易容藥物,再也看不出本來面目。少女夏冰臉色薑黃,顯然不健康,精神不振,白天裏的絕世風華已不復存在。

  「秋兄弟,你聽我說。」郎德馨三杯酒下肚,就豪氣飛揚嗓門特大:「明晚我帶你去一處地方,替我和鄭二哥出口怨氣。不瞞你說,在府城,我郎、鄭二家論財勢,都是第一流的;論武藝拳棒,也是第一流的。憑我和家兄廬州雙太歲的聲譽,誰也比不上我們。只是……只是……」

  「只是論人才,我和郎二哥就比南關吳家兄弟,就差了那麼一點點。」鄭二公子鄭振國接著說下去:「吳家兄弟一個叫玉郎,一個叫秀士,比拳頭他們不中看,只會差遣一些打手充場面。但憑他們的人才,在其他方面我們就處處落下風,偏偏留春院那些紅粉頭……」

  「你要死啦!二哥。」鄭雲英大發嬌嗔:「原來你們倆沒安好心,並非哄五岳兄去打架,而是騙他去留春院那種髒地方,利用五岳兄的人才,和吳家的玉郎秀士比高下,在那些髒女人面前爭面子。呸!休想。」

  一面大發嬌嗔,桌下的手卻緊握著禹秋田的大手往懷裏揉。這些話出於豪門子女口中,委實令人反胃。

  禹秋田真有點應接不暇,另一側的郎秀英,不理會鄭家兄妹的糾紛,纖手搭住他的肩膀,一手拈起酒杯,就他的嘴唇勸酒,癡迷的媚笑十分誘人,火熱的胴體幾乎快要貼在他身上了。

  「雲英,你就別作梗好不好?」郎德馨從桌下伸過大手,在鄭二小姐某處部位捏了一把邪笑:「你放心,我們只請五岳兄弟亮亮相逢場作戲,爭回面子就回家,不會讓他留在那裏,出了差錯,唯我是問好不好?」

  「郎二哥,留春院是什麼地方?」禹秋田故意裝傻,傻呼呼頗感興趣追問。

  「你少來,別裝撇清啦!秋兄弟。」郎德馨大笑:「你是京都貴公子,應該瞭解京都事。百年前咱們的皇帝正德大東主,在京都開皇店,其中就有一家留香院,明白了吧?京都與廬州的留香院都是一樣的好地方,咯咯……」

  「你們是愈說愈不像話了。」郎秀英似笑非笑白了禹秋田一眼:「你倒是很感興趣啊?我這位寶貝二哥,你最好不要把他的話當人話,不要受他的擺佈,他去的地方沒有一處是乾淨的,你能跟他們去嗎?」

  「男子漢的事,女人少管。」郎德馨乾了一杯酒,意氣飛揚:「秋兄弟來自京都,什麼場面沒見過?我試過你的膂力勁道,我對你有信心,酒色財氣你都可以壓下吳家兄弟,我等你這種人才,已經等得太久了。」

  「秋兄弟,就憑你白天在我家逸園,敢把女鬼引走救了秀英二妹,你的膽氣就無人能及。」鄭振國也乘機奉承:「只要膽氣壯,吳家兄弟何足道哉?兄弟,替我們助威,值得的,保證你在廬州過得愉快歡樂。」

  這時他就過得愉快歡樂,美人在座左擁右抱,手眼溫存接應不暇,連喝酒吃菜也用不著他動手。

  「因跳水逃命把女鬼引走,也可以稱膽氣夠?妙論。」

  他只好另找話說:「不錯,我可以喝幾斤烈酒,也有過美人關的本錢,遊學所帶的盤纏也充裕,論拳腳也過得去。但在沒會過吳家兄弟之前,我可不敢向兩位兄長狂妄保證什麼。」

  兩女一聽傻了眼,本來今晚就有意灌醉他抬回去的,所以左一杯右一杯,偎在他懷裏猛勸酒,如無兩位兄長在座,她倆恐怕真要用口度酒了。

  一聽他自稱可以喝幾斤烈酒,豈不枉費心機?難怪已勸了三、二十杯,他僅略現酒意臉有點兒紅而已。江南的烈酒不多,竹葉青也許算是稍烈的酒了。但比起北方的高粱燒,差了一大截。

  他們今晚喝的就是竹葉青,郎秀英已經喝了五、六杯,已經是臉紅似火,水汪汪的媚目透露出無限春情,已有點意亂情迷,銀牙輕咬著紅艷艷的下唇,開始取過五隻酒杯在桌上排開、倒酒。

  「二哥,不要談這種掃興的事,這些事本來不該在你妹妹面前說的,不像話。」郎秀英斷然阻止乃兄再說高論:「五岳是我的佳賓,他不是來替你們爭風吃醋打破頭的。我們輪流來敬他,希望賓主盡歡。我先敬。五岳,你量大,我先乾為敬,你可以隨意。」

  隨意?她已經把五杯酒排妥,自己乾了一杯,已經擺明那四杯該誰喝了。

  鄭雲英知道郎秀英的心意,當然跟著起哄。姑娘們敬一杯,男嘉賓奉陪一杯,像話嗎?她在旁又笑又鬧,禹秋田乖乖聽她的擺佈,奉陪了三杯,最後一杯回敬,一比四過了第一關。

  一陣笑鬧,杯觥交錯,四個人集中力量向禹秋田進攻,一杯一杯往肚子裏灌。

  禹秋田心中暗笑,事先已提出能喝幾斤烈酒的警告,這些人依然不死心,正好給他們好看。

  不久,郎德馨第一個醉得趴下了。

  ***

  鄰廂的千幻夜叉,愈聽愈冒火,幾次要衝出鬧事,皆被北人屠及時相阻。

  「他怎會與這些狗男女廝混的?」千幻夜叉聽到鄰廂兩女勸酒的蕩笑艷話,快要爆炸了:「老天爺!他勝任風流子弟的角色嗎?十九會栽在這兩個蕩女身上,哼!」

  「全城的人都可以作證告訴你,他是京都來的風流佳子弟,你不承認也不行。」北人屠一點也不介意,人老成精,對世情看得透徹:「他完全掩去本來面目,不是嗎?你走著瞧好了。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

  「我一點也不擔心那兩個蕩女。」北人屠喝了一口酒,用世故的口吻說:「不錯,天下的男人,除了少數大聖大賢之外,多半難抗拒女人的魅力,尤其是年輕美麗,卻又芳心暗許自動投懷送抱的女人。」

  「廢話!」

  「是嗎?」北人屠淡淡一笑:「不錯,這兩個蕩女的確美麗,妖媚艷冶令人難以抗拒。」

  「本來就如此,我知道女人的魔力。」

  「但你想過沒有?」

  「想過什麼?」

  「在山西,他所接觸過的幾位出色佳麗。比方說,你、幻劍飛虹李仙女,這兩個蕩女能和你們比?結果怎樣?他瀟瀟灑灑跨上馬,揮揮手揚長而去,只道一聲珍重,連後會有期場面話也吝嗇說出。小霍,不要擔心他會栽在兩個蕩女手上,他的用意,也許我能猜透一些玄機。」

  「你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。」千幻夜叉悻悻地說:「依你的猜測……」

  「絕對和八表狂生有關。」

  「鬼話!我跟蹤八表狂生好些時日了,從揚州跟到徐州,再跟到蚌埠集。如果不是那姓梅的神秘女人出現,八表狂生絕不會躲到廬州來。」千幻夜叉反駁北人屠的看法:「而他,卻是早幾天從南京到達的。你以為他是神仙,會未卜先知,知道過去未來,預先在這裏等候那鼠竄的二流鼠輩?」

  「敢打賭嗎?」

  「我從不和任何人打賭,尤其不和你這種人精賭,那怕是一文錢賭注也不幹。」

  「算你聰明有自知之明。」北人屠神氣地說:「這兩個蕩女一個姓鄭,八表狂生就躲在鄭家的某一處秘密洞穴裏。不管他是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,或者是巧合,反正定有因果。如果我說鄭家或郎家以及八方狂生,皆與他這次以京都貴公子面目,來勾引兩個蕩女的某件事有關。甚至我懷疑梅姑娘兩人,是他的同伴呢!你感到奇怪嗎?」

  「我真被你說迷糊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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