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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六


  「你是說,以前也曾有人查問過姓嚴的人?」

  「是的,兩月前有幾個人,在鎮中逗留一天,也四處打聽一個姓嚴的人。」

  「這些人……」

  「他們一老一少,穿著襤褸。老的鬚髮如銀,少的年約十六七。」

  「哦!他們要找的名叫……」

  「他們沒說,只問姓嚴的。」

  「你怎樣告訴他們?」

  「附近根本沒有姓嚴的人,撫州以南一帶倒有。」

  「他不是本地人,說的是中原口音。」

  「那……我就不知道了。」

  「是否曾發現過京師三廠的人?」

  「有,有,三天前,有幾個內廠的走狗,在巡檢司衙門住了一宵。聽說,他們要到玉笥山抓人,並且說過幾天將有大批後繼的人趕來接應。」

  「要抓的人是……」

  「聽說是姓牛的一群男女。內廠的人在九江丟掉大批金銀,據說是姓牛的所為。姓牛的在廬山東林寺進出,有人通風報信,據說他們藏在玉笥山。」

  ▼第二十章 城狐社鼠

  安平心中有數,猜想姓牛的必然是牛宏毅,他知道牛宏毅了得,假使憑九江那批內廠走狗便想對付牛宏毅,不啻以卵擊石,用不著替他擔心。

  小太歲見安平不作聲,繼續說:「玉笥山承天宮的妖道,據說能呼風喚雨,伏虎降龍,都是些不安分的壞蛋。主持的妖道叫凌虛真人,是受新淦縣供奉的道官。假使有承天宮的妖道出面,姓牛的恐怕在劫者難逃。」

  「真的有那麼厲害麼?」安平信口問。

  「人言人殊,實情無法知道。據李老伯說,丁二虎與承天宮的妖道有交情,如果有妖道們在,咱們相當冒險呢!」

  「玉笥山有事,妖道們不會為此事分心的!放心吧!咱們一切照預定的計謀進行。夜色已深,你可以睡了。」

  黎明前,他再叮嚀小太歲一番,悄然上岸走了。

  巳牌末午牌初。船抵峽江鎮。李老頭領先上岸,小太歲帶包裹斷後,在全鎮的男女老少注視下,保護著周二嬸和小娃兒,穿過唯一的鎮中心大街,在眾目睽睽之下,進入鎮西周家的大門。

  午間,街道每處角落,皆貼上周家以重金招請護院師父的招貼。

  當天下午,丁家的子弟蜂擁進入,在鎮上唯一的小酒店聚會,帶刀挾槍大笑大鬧,然後在周家的門前廣場呼嘯,將馬糞牛屎弄污了大門側和院牆,還好沒衝入屋中。

  最後,兩名大漢在大門上貼了一張三尺寬五尺長的白紙,上面用紅朱寫著:「重金招請死屍上門,撫金從優。」

  吵鬧了一個時辰,然後嘩笑著走了。鎮上的人敢怒而不敢言,沒有人敢出頭打抱不平。

  巡檢司的衙門只留了一個看門差役,據說巡檢大人帶了所有的衙役,到玉笥山辦案去了,何時返衙,不知道。鎮中鬧事,巡檢大人不在,誰敢作主?

  第二天一早,周家所貼的招貼,全部被人用朱筆加上了昨天留在大門的兩行字。巳牌正,丁家的子弟再次在鎮中出現,將周家的院牆護簷全部砸毀,呼嘯了一個時辰,午間方叫嘯著走了。

  鎮中心,街北的宏發油行和宏盛雜貨店,貼出紅條說:「凡與周家往來的人等,禁止入店交易。」

  這兩家店的東主,就是丁二虎丁二爺。兩店所售的貨物,鎮中是不許其他店號販賣同樣貨品的,而且鎮尾的鐵器店,也是丁二爺所開的,包售所有的農具,價錢比鄰村要高四成。而最低的鄰村鐵器店,遠在三十里以外。即是說,附近三十里半徑之內,沒有人敢和丁二爺搶生意。

  小酒店其實並不小,可容納上百位客人,東主也是丁二爺,同時也是丁二爺經常逗留的地方,他在這兒結識往來經玉峽驛的官吏差役,店名宏昌,位於驛站和周家之間,距周家不足二十丈,中間隔了四棟三合院民房。

  午正剛過,天宇陰沉沉,冷風颼颼,不見日影。

  北首至府城的小徑中,大踏步來了一個神清氣朗的雄壯青年人,長眉入鬢,亮晶晶的大眼睛泛著笑意,玉面朱唇,光采照人。可是,穿的卻寒酸極了。青帕包頭,青夾直裰已經泛發白,還有三五處補釘,同質的紮腳褲,穿一雙積滿了灰塵的破草鞋,肋下吊著一個舊包裹,腰間鼓鼓地。

  他在三叉路口止步,略一打量,讀著路旁的將軍箭道:「峽江鎮,北至新淦八十里。南至吉水一面四十里。」

  農暇時光,冬耕已了,田野不見人影,路上行旅稀疏。將軍箭旁的竹林前,卻有兩個莊家漢打扮的人。

  他向兩人淡淡一笑,抱拳拱手笑問:「老表,請問這兒可是玉峽驛?」

  他雖稱對方為老表,卻滿口中原話。一名莊稼漢舉步走近,向鎮中一指,用夾生的官話說:「鎮中有拴馬欄處,就是玉峽驛。老表,像否想找地方打尖?」

  「小可要投宿,在貴地訪友。」

  「驛站不接待平民百姓,鎮裏有客棧。」

  「承教了,謝謝。」他點頭道謝,向鎮口走去。

  過了雷公橋,不遠處便是有拴馬欄的驛站。江西地境河流多,很少看到馬匹。這兒的驛站僅有五匹老馬,一年也跑不了三五趟。

  宏昌酒店的對街,就是一家玉峽客棧。他在數十位鎮民好奇的眼光注視下,踏入了店門。

  店伙計含笑迎客,伸手去接包裹,笑問:「老表是住店麼?歡迎,歡迎。」

  他將包裹交到店伙手中,笑道:「裏面全是些破破爛爛,隨便找一處角落擱上就是。」

  說完,將路引交到櫃亮了亮,說:「姓安,走方郎中,住三兩天,在此訪友。店家,可有喝酒的地方?」說完,將路引揣回懷中。

  店伙向對街一指,說:「有有,對面就是!」

  他扭頭便走,施施然到了對街,在店右的牆角站住了。牆上,有一張周家招請護院師父的紅招貼,旁邊加貼了丁家惡作劇的白紙紅字警示招。

  他雙手叉腰站在招貼前,頗有興趣地說:「怪事,開玩笑未免太過火了些。」

  兩個流裏流氣的大漢,一左一右用肩倚在牆上,用不友好的目光睥睨著他,左面那人冷冷笑道:「北佬,這可不是開玩笑。」

  他輕蔑地掃了兩人一眼,冷冷地說:「如果不是開玩笑,在下倒想開開眼界見識見識。」

  「你想試試?」大漢惡意地問。

  「也許。」他冷冷地答,逕自踏入店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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