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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五


  話剛說完,草叢中踉蹌站起一個渾身血跡斑斑的人,用淒厲的嗓音叫:「走開!你們這些該死的冤魂。」

  一面叫,一面跌跌撞撞的走上官道,揮舞著血跡斑斑的雙手,迎向人群。

  「老天!是……是赤練蛇鄭……鄭老前輩。」一名眼尖的大漢吃驚地叫,悚然後退。

  丁瑞先是嚇得腿都軟了,這時卻心中大定,壯著膽迎上,急聲問:「鄭前輩,你……你怎麼這般……」

  赤練蛇用一聲厲叫作為答覆,瘋虎似的撲上,兩人砰然倒地,口中發出獸性的咆哮,一雙血手抓撕扯掐,丁瑞立時成了個血人。

  「救……救命啊……」丁瑞恐怖的嘶聲狂叫,掙扎著踢打赤練蛇,為自己的性命掙扎。

  八個健僕嚇得四散,幾乎將暖轎打翻,碰上赤練蛇找麻煩,誰還會想到去救丁瑞?

  驀地,一名健僕狂叫一聲,仆倒在地,其聲震耳。

  「饒……饒命哪……」倒地的健僕聲嘶力竭地狂叫,不住掙扎。

  這一來,其他七人像中魔般撒腿狂奔,各自逃命,什麼都顧不了。

  丁瑞無法抗拒已經瘋了的赤練蛇,行將力竭時,撥出尖刀,拼力送出,插入赤練蛇的小腹側方。

  赤練蛇被痛苦所襲擊,大叫一聲,一把抓住丁瑞的頭髮猛然向反帶,橫過腦袋一口咬住了丁瑞咽喉。

  兩人掙扎了片刻,逐漸靜下來了,幾乎同時斷氣,死時仍纏在一塊兒。

  八名健僕逃走了七名,死了一個。

  半個時辰之後,官道南面半里地的七名健僕聚集在一處,等候他們的主人丁瑞,等了半個時辰。有兩名健僕膽子稍大些,提議回到現場看看究竟。

  他們正準備動身,從北面來了五個旅客,一個個神色倉皇。七人便攔住來人,探問前面的消息,不問倒還罷了,這一問可向出了令他們魂飛魄散的兇訊。

  七人硬著頭皮回到現場,叫苦不迭。

  赤練蛇和丁瑞仍保持著死時的慘狀,一名健僕死在暖轎旁,後腦被石塊一類的鈍器所擊破。暖轎靜靜地停在路中,轎內的周二嬸已不知去向。

  七人計議一番,認為主人已死,擄來的人已經失蹤了,上官府,他們有口難辯,洗不清謀殺主人的嫌疑。

  他們並不傻,行囊中還有丁瑞未花完的金銀,結果,他們瓜分了金銀,掩埋屍體,各自逃命去了。

  ***

  峽江鎮,位於贛江的西岸,它並不在南北官道所經處,可以說是偏僻的一座鎮。從府城另有一條小徑可通,這條小徑比官道小了不多少,從府城南下吉安府的人,皆走這條小路,如果走樟樹鎮,便遠了六十里。

  因此,這條路的旅客,比官道更多些,玉峽驛便設在這兒,到新途的金川驛整整八十里。宋朝的名臣寇準謫遣潮州,就是走的這條路。峽江鎮既然具有這種條件,難怪當地的人極力爭取設立縣治。

  可是,鎮本身不爭氣,這目前為止,僅有三百餘戶人家,沒有設縣的條件。吵吵鬧鬧,拖了十七年之久,方在嘉靖五年四月築城設縣,割出新淦的六鄉劃入,小得可憐。

  鎮倚江而建,只有一條稍微像樣些的大街,鎮東是渡口,是到玉笥山以及會合南北官道的通路。鎮西有巡檢司衙門和玉峽驛站,驛站半里外是雷公橋。這座橋年代久遠。原稱萊公橋,紀念寇準經過此橋的古跡。村夫俗子對這位名臣陌生得緊,以訛傳訛,萊公變成了雷公。讀音相近,雷公似乎要通俗些。

  過渡東南行四十里,便是玉笥山。玉笥山也叫群玉峰,相傳漢武帝元封五年南巡,在此受上清寶篆。道家稱為第二十七洞天;山西北二十里的支峰鬱木山,是第八福地。玉笥山的承天閣,是唯一的玄門香火鼎盛古道觀。

  丁家的田地約有上千畝,位於雷公橋西端,亭頭河以西的田野,全是丁家的產業,丁家村距離不足五里。

  橋東至鎮西一帶,附近南北數百畝肥沃的田地,則屬於周家的產業。周家住在鎮尾,近數十年來人丁不旺。目前的主人周延瑞,是個殷實而個性剛強的人,與橋對岸的丁家是世仇,因為丁家一直在打周家的主意,想將周家的田地擄為已有,要在鎮西加蓋高樓大廈。

  周延端的哥哥延春,三年前死在丁家的惡僕手中,官司打了兩年。丁家的主人丁二虎,是個交遊廣闊的橫行鄉城的當地一霸,宅中經常接待承天宮的牛鼻子老道,和一些來路不明不三不四的客人,與巡檢司的官兵稱兄道弟,在新淦也頗有名氣,上至知縣大人,下至巡捕走卒,都有他的好朋友好兄弟。雖則這場官司人證物證皆對丁二虎不利,但拖了兩年,周家破了財,官司卻輸了。這件事,鎮中富正義感的人士,皆不齒丁二虎的為人,但都敢怒不敢言,沒有人敢出頭主持公道。

  這次為了爭取設縣,丁二虎出力最多,最為賣勁,因此謀奪周家田地之心更切。

  今年秋收後,丁二虎派人鬧事,把周廷瑞的佃戶打得落花流水,早些天,乘冬耕之際,更將廷瑞打得遍體鱗傷。

  周廷瑞有一個小妹秋玉,年僅十四歲,生得如花似玉,十分可人。周廷瑞的髮妻尹氏,也是峽江鎮的一枝花。

  丁二虎處心積慮,發誓要把周家搞得家破人亡,不但要將田地弄到手,更想要這一姑一嫂拿來快活,派人暗中到周家威脅周廷瑞將田地乖乖奉讓,並且稱要娶秋玉為妻。周廷瑞怎肯?事態擴大,幾乎送掉了老命。

  廷瑞身受重傷,周二嬸發誓要到府城上告。鎮中李老伯是個孤身老頭,挺身而出願沿途照料,走下明修棧道暗波陳倉之計。命周家的親友明裏安排用船載人下府城,暗中悄然走陸路,為免走漏消息,不帶僕人上路,卻被丁瑞在樟樹鎮追上了,幾乎送掉了老命。

  丁瑞死了,僕人私自掩埋屍體逃走,官道上的旅客怕惹麻煩,不敢報官。鎮中的丁二虎還在眼巴巴地等候消息,在府城派有眼線,然而,兩處的消息皆如石沉大海,令他感到十分焦躁不安。

  他唯一放心的是,府城如果沒有消息傳來,這表示周二嬸並未到達府城,大可不必擔心。

  安平一行五人,由小太歲出面,次日在新淦僱了一條船,溯江而上。在船中,安平從李老頭口中,把峽江鎮的形勢和鎮中人物的概況,摸得一清二楚,心中早有計較。

  船行甚緩,預計午夜時分方可抵達峽江。他卻不想在午夜到達,距鎮十餘里便泊舟過夜。他認為周二嬸必須公開地返家,才能按預定的計畫行事。

  客艙中一燈如豆,船家早已歇息,後艙的周二嬸母子沉沉入睡,李老伯也夢入華胥。

  安平與小太歲坐在艙面一方面是擔任警戒,再就是兩天來的忙碌,兩人無暇細談,正好趁機一敘。

  寒風蕭蕭,冷氣襲人,兩人卻不在乎。安平將自己的打算加以說明,訂定行動的步驟,些小細節亦一一商定,然後改變話題問:「小弟,你在清江鎮區這些日子,對當地所發生的事,應該不算陌生吧?」

  「不是吹牛,事無鉅細,絕難逃過我的耳目。」小太歲相當自負他說。

  「清江鎮數月前曾否有一個姓嚴的人落腳?這人年約五十出頭,人才一表,三綹黑髯……」

  「怪事,你怎麼也問姓嚴的人?」小太歲接口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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