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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


  ▼第四章 擒賊擒王

  教書夫子姓嚴,單名春,是祖籍河南的儒士,年約五十出頭,遊學山西成了異鄉孤客,滿腹經倫,但文章憎命,他的凌雲壯志已經消磨淨盡。武師父共有四名之多,武藝都相當了得。

  黃昌齡有一個最投契的知友,徐姓名敬業,十四歲,兩人以兄弟相稱,也是本城富紳的子弟,平日兩人同窗攻讀,同場練武,根基打得相當好。

  小安平小小年紀,他居然想學武,黃家的後院佔地甚廣,正座落在安平所住的住宅後,他居然敢爬過後牆,觀看黃家的人練拳掌兵刃,興來時也依樣葫蘆拳打腳踢鬼叫連天,居然成為黃昌齡的少客人。

  可是,小安平卻碰上了愛才如命的夫子嚴春,他突然變了,變得反而專心攻讀。

  小安平在外家中一住七年,嚴夫子愛他有如子侄,不時至他家中走動,監督他苦讀經書。可是,誰也不知道嚴夫子到底教了他些什麼蓋世文章。

  這一年,黃昌齡與徐敬業看透了科舉功名的不可靠,帶了巨量資金南上另謀出路,棄儒從商,恰好田屯村夏家又再次與村人衝突,鬧得不可開支。小安平已經十二歲,隨乃兄返家看個究竟。

  他小小年紀,居然甚有見地,認為田屯村已非安樂土,必須遷地為良,示意乃父在祠堂會議中提出本房遷離的意見。因此一來,曾激怒了族中的父老們,幾乎請出族規嚴懲他們這一房子弟,最後網開一面,便逐走青田一家。

  夏青田忍無可忍,小安平更是氣憤填膺,一氣之下,舉家向西遷,遠在五里外的一座山下築室安頓,小安平看不慣族中父老的嘴臉,便隨同黃徐兩人南下創業。由於他的追隨,嚴夫子也成為他們的賬房先生並帶走了四位武師。起初,在解州承辦鹽運,大有所獲,一本萬利,年餘之後,小安平攜資返鄉,先建了夏家寨,安頓本房的子弟,然後再出外經商。

  這次他們結束了解州的事業,遠走南京,在廬州府安頓,投資經營布業,大展鴻圖。六年來,由於他們富有創業精神,雄心勃勃,以青年人的衝勁和魄力銳意經營,加上見多識廣的嚴夫子全力籌劃決策,不但拓展各地市場,而且開設錢莊,幾乎掌握了兩業的牛耳,成為商場巨賈。

  安平的資金得自外公,七年來,他不但償還了外公的資金,更拓建夏家寨,容納他父親同房的子侄,購置了以夏家寨西行春川兩岸的田地,成為該地首富。但與田屯村族中父老的裂痕更深。六年來,他每年六月十五日,必定返家與父母兄長團聚,這一天,是他一家人被逐出田屯村的日子,他永難或忘。

  他不是氣量狹小的人,這一天返鄉團聚,並非是向田屯村的人示威,而是專程與他們修好,必定捐出大批食糧與金銀給祠堂執事,作為防災度荒的基金。可是,他愈富有,那幾個族中主事的老族長便愈對他怨恨。捐的食糧與金銀照收,說是子孫們應該做的事,但依然禁止其他族人與夏家寨往來,積怨難解。這些事,汾州府的人知之甚詳,對田屯村夏家的人頗多非議,附近有些村甚至拒絕與田屯村夏家的人往來。

  田屯村共有五姓人家,其他四姓的人,已對青田這一房夏家子弟諒解,認為當年青田毅然不參加村中的爭執鬥毆,乃是深明事理的明智舉動,假使每個人都肯讓一步,何至於同村操戈形成壁壘?也因此一來,田屯村夏家日益孤立,仇怨日深,安平苦心孤詣與族中父老修好的努力,毫無收穫,白費精神。

  在遼壁寨養傷三天,今年他錯過如期返家團聚的機會了。

  清晨上道,三十里路程,竟費了近兩個時辰,他的內傷仍然嚴重,不能快馬加鞭趕路。沿途,他將族中結怨的經過對兩老說了,感慨係之。

  破扇翁平時的言行半瘋半癲,但該認真時卻一本正經,板著臉說:「小伙子,記著我的話。人世間,最變幻莫測的是人心,一樣米養百樣人,有賢有不肖。有些人用情感道義也打動不了他的心,只有改弦易轍用權謀對付方行有效,假使你能以地方惡霸的面目出現,保證你可收到意想不到的結果。」

  安平乾澀地笑笑,說:「晚輩認為,寧可天下人負我,不可令我負天下人。」

  破扇翁據鞍狂笑,笑完說:「你的話很有味,但願你言出必行,我不反對精誠可以格天的說法,但我同樣認為在不傷大雅的境遇中,玩些少手段便可得到相同的結果,何樂而不為?小伙子,也許我的話你聽來不以為然,好在你已捲入江湖是非中,更兼涉入政事的漩渦,你想潔身自好,以仁義待人,哼!終有一天,你會覺得我老不死的話可貴。假使你不多用心思,你會因此而送命的。像這次你在蟠天蒼龍手中,如果你能運用權謀虛與委蛇,怎會落得如此下場?要不是我們及時出面將他們嚇跑,後果如何?大丈夫頂天立地,擇善固執,不輕言諾,說來容易,卻不知古往今來就因為這兩句話,坑死了多少人。」

  「也造就了不少英雄豪傑。」安平悻悻地接口。

  「三東主,你有點死心眼。」姑娘笑著說。

  姑娘是竹簫老人的孫女兒,芳名小曼,年方十五,練氣術下過苦功,兵刃拳腳值得驕傲。安平搖頭苦笑,說:「彭姑娘,在下做事但求心之所安,我想……」

  竹簫老人呵呵笑,接口道:「你們急什麼?老狡猾簡直在助紂為虐,言不及義,面目可憎,你是這樣教導晚輩的麼?可怕!」

  「我只是不想枉送性命而已,苟全性命於江湖,像他這種人如何能全得了?」破扇翁惡聲惡氣地說。

  「他又不是江湖人,你擔心什麼?」

  「告訴你,世間的人,誰也休想與江湖人全無干連。」

  「話是不錯,但只要能忍,定可以……」

  「忍字頭上一把刀,刀擱在心上麼,忍得了?」

  「咱們走著瞧。」

  「以後的事,不必擔心得太早。夏安平,你對日後店務的經營,有何打算?對家族們的仇怨,又如何解決?」

  安平沉思片刻,方慎重地說:「家鄉的事,只好順其自然,這兩三年中,先存下大量糧食,如有荒旱,晚輩將返鄉為父老盡力。至於族中父老是否諒解,晚輩並不計較。有關店務的事,晚輩傷好之後立即奔赴廬州府早作準備,九月初賊人既發動作亂,兩湖川陝各地的分號必須及早結束,以免玉石俱焚。」

  「你不會向官府告變,及早防範麼?」姑娘關心地問。

  安平苦笑,沉重地說:「劉太監荼毒天下,志在激起禍變,以便乘機圖謀大明江山,暗中指使強盜們作亂,各地大小官吏,大多是替他搜刮金銀珍寶的走狗,如果貿然告變,恐怕變未告成,反而禍延九族,首先遭殃哩!」

  「我不明白,你為何拒絕將三廠的九江府的名單交出?三廠的走狗荼毒天下,志在激起民變,這些走狗幫兇殺一個少一個,豈不大快人心?但你卻呵袒他們。」小曼有點不平地說。

  「彭姑娘,殺幾個小奸,於事何補?你知道因此會牽連多少無事麼?殺一個走狗,三廠會多派三個來,反而更糟。敝號與京師大昌錢莊有往來,大昌的背後主子是劉太監,三廠的銀票,皆出自大昌,敝號所收的銀票,皆責成當地官府償付,直接由府署的同知大人簽發,不經手其他官吏。這是說,持票人是誰,連當地的官吏也不許參與過問。如有洩漏惟敝號是問。名單交出,敬業錢莊必是第一個遭殃的人。不必說了,這些事說來並不愉快。」

  「小伙子,你的處境委實很難。」破扇翁感慨地說。

  「所以必須早日結束,防患於未然,劉太監貪殘惡毒,貪如狼暴如虎,敗亡之期指日可待。在他未敗亡之前,敝號絕不開業,以免被他所累,玉石俱焚。」

  「結束之後,你有何打算?」

  「錢莊結束,布莊仍可經營。」

  「亂起之後,布莊同樣有風險哪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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