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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五


  「如果小可所料不差,老伯定是三十年前大名鼎鼎威震武林的駝俠楊柏,一代英豪,已在江湖失蹤了三十年。以老前輩的為人來說,吳大爺似乎不是個偽善的人……

  「你不必管他的為人如何,也不必問我是誰,請記住我的話,休管鐵城砦的事。」駝背老人一字一吐地說,臉上神色肅穆。

  「我明白。」林華恍然地說。

  「你明白什麼?」

  「吳大爺必定不是什麼好人,所以……」

  「住口!」

  林華冷笑一聲,站起說:「一代豪俠,竟淪為地方惡霸的護院,委實令人惋惜,也未免令後生晚輩心寒。老伯,在下並不自命英雄,也不以俠義自居,但是非之心,人皆有之,在下如果親見吳大爺做下傷天害理的事,少不了打抱不平管閒事出頭干涉。」

  「你不在乎老夫的警告?」駝背老人站起沉聲問。

  他傲然一笑,朗聲道:「在下行走江湖十一年,所聽到的警告太多太多了,立身行事如果被那些無盡的警告所左右,這輩子連飯也不用吃啦。吃飽了可能會脹死,走路也可能跌死,閉門家中坐,還可能禍從天上來呢!」

  駝背老人冷聲一哼,拐杖徐升,冷笑道:「防患於未然,老夫只好先制你再說。」

  林華也冷哼一聲,無畏無懼地說:「老伯,你嚇不倒我的。這些話出於一位早年俠名四播的老前輩之口,未免太令人失望了。」

  「你準備好了嗎?」駝背老人低叱。

  他泰然舉步出亭,一面走一面說:「長江後浪推前浪,世上新人換舊人,人是不能不服老的。武林中英雄輩出,自古英雄出少年,人老了,心有餘而力不足,所以說老不以筋骨為能。老前輩以一世英名冒險作孤注一擲,未免令人不敢領教。在下也不想毀你一世英名,不想和你計較,在下走了,在下可不像你一般不珍惜羽毛。」

  駝背老人冷哼一聲,撲上叫:「你走得了嗎?」拐杖挾在肋下,左手食中二指半屈半伸,一閃即至。

  林華突然向右一閃,斜飄八尺,並未回頭。

  駝背老人如影附形跟上,掌心疾吐,擊向他的背心,渾雄的內家掌力發如狂飆。

  他早有提防,再次右掠,感到一股迫人心脈極為兇猛的劈空潛勁掠身側而過,氣血為之一窒了。

  他飄出丈外,轉身冷笑道:「你再要下重手,我可要罵你了。」

  駝背老人兩次出手皆落空,臉色一變,似乎大感意外,取下拐杖說:「難怪你敢大言,身法果然捷逾電閃,確也值得驕傲,老夫只好用杖攻你了。」

  他冷哼一聲,說:「身法快沒有什麼可以驕傲的,世間比在下快的人多著呢。老伯,你得尊重些,用拐杖你仍然佔不了上風,即使你能行雷霆一擊,但十招八招落了空,你便無能為力後勁不至了,何苦虐待自己?你來吧,咱們在這附近捉捉迷藏,看你這把老骨頭逞得了多少能。來吧,你儘管追,可得小心失足摔跤,跌散了老骨頭可就麻煩了。」

  駝背老人大怒,疾衝而上,拐杖招出「靈蛇歸穴」,破空點到。

  他後退丈餘,在杖尾前一閃即逝,一口氣換了八次方位,遊走如風。

  風是捉不住的,駝背老人八方追逐,拐杖先後攻了八招,每一招皆迅捷絕倫,奇幻莫測,而且極為霸道,把林華留在杖影中,險象橫生。

  林華確是不忍心毀了對方的一世英名,不接招也不還招,展開躲閃絕學周旋,在生死間不容髮中游走,在如山杖影中進退挪移有驚無險。避過八招,他一躍兩丈脫出杖影,向右遊走,一面說:「一盛二衰三竭,老前輩,機會不再了。」

  駝背老人確是在走下坡了,八招狂攻真力漸虛。額上已見汗影,呼吸也顯然不平靜了,但不死心,飛縱而上。

  林華開始在附近的槐樹叢中游走,始終保持在丈二三左右的距離,根本不許對方有出招的機會,急追急走,慢趕慢走,不趕不走。

  駝背老人追逐了許久,腳下力不從心了。

  林華門在一株樹幹後,笑道:「老前輩,對付想和你拼命的人,你可以發揮你的威力,以經驗找機會行雷霆一擊,但對付在下,你確是老了,再見,後會有期。」

  駝背老人縱近,隔樹伸手急抓,右手的拐杖也從樹右劈到。

  林華突然下挫,高不及三尺,右手一伸,隔樹扣住了駝背老人的後腳頸猛地一帶,然後放手飛退,揚長而去。

  駝背老人被拖得跨身坐倒,狼狽已極。

  林華尚未返回住處,馮四已找上了他,匆匆地說:「宗三,家主人有請,快隨我來。」

  馮四僅領他至大宅的前院門,便由一個姓陳的門房領入前院。先後共換了四個人,最後領他登上一座大樓的人,是一個中年僕婦。他知道,已經進入砦主人的所謂內宅禁地了。有錢人家的宅第房舍甚多,內外分明,他一個車把式居然被領入內宅禁地,事態極不尋常。

  這是樓上的花廳,富麗堂皇自不待言。僕婦到了樓門口,叩著廳門叫:「啟稟老爺,掌鞭宗三到了。」

  「叫他進來。」廳內傳出叫聲。

  他推門而入,眼前一亮,宏大的花廳金碧輝煌,擺設著不少字、畫、花、瓶、古玩等等飾物,與一般古老大宅大為不同,毫無古老樸實幽暗的感覺,明窗淨几,富麗堂皇,可惜擺設物太多,反而顯得俗不可耐,確有暴發戶的派頭。

  華麗的長案後,坐著一個留了三綹長鬚的中年人,有一雙精明銳利的三角眼,倒也人才出眾頗有威嚴。兩側是兩排錦墩,右首分別坐著蔡家的兩位姑娘,與兩名白淨臉皮五官不惡的中年人,其一留了八字鬍,另一人左額有一道三寸長發亮的刀疤。

  左面,坐著不久前被他擊敗的少年男女,和三名相貌威猛的中年人。

  他禮貌的向上首長揖為禮,然後向兩位姑娘行禮問:「兩位小姐喚小的有事嗎?」

  所有的人,皆目光灼灼地向他打量,他不在乎,神態從容,毫無拘束畏怯的表情流露,不亢不卑恰到好處。

  紅裳大小姐向上首伸手虛引,說:「宗三,見過吳大爺。」

  他再次長揖,說:「小的宗三,見過吳大爺。」

  吳大爺淡淡一笑,向大小姐說:「兩位侄女好眼光,找到一位很好的掌鞭了。」又轉向林華道:「宗三,你坐下,你能將不戒魔僧丟下龍背港,這裏應該有你的座位。」

  他淡淡一笑,欠身道:「小的不敢,不知吳大爺有何吩咐?」

  「你坐下,咱們有事商量。」

  「恭敬不如從命,小的謝坐。」他在下首的錦墩坐下了。

  「我先替你引見在座的兩人……」吳大爺含笑替他引見。

  與兩位小姐同列的兩個中年人,留八字鬍的叫穿雲燕毛松,額有刀疤的是曹五爺曹君強,左首少年男女是吳大爺的一雙子女,姐叫吳芬,弟叫吳琨,那三位中年人,是姐弟倆的師父,呂淮中、施大同、張一海。

  在座的人中,他素未謀面,但卻聽說過其中兩人的名號。其一是穿雲燕毛松,是鄭州的一霸,其二是張一海,這人的綽號叫天南劍客,是湖廣湘南一帶的名武師,但僅是聞名而已,吳大爺不提綽號,他並不知道這位張一海,是不是綽號稱天南劍客的張一海,他也不好追問,也不願追問免露馬腳。

  「今天將你請來,一是有事請教,二是有事商量。」吳大爺說上正題,目光死盯著他,像是審視囚犯。

  他毫不迴避地反盯著對方,笑道:「小的只是個趕車的車把式,吳大爺如有事吩咐,不必客氣。」

  「那不戒魔僧藝臻化境,名列宇內九大邪妖,竟然失手在你的鞭下,你的藝業委實高明,但不知令師如何稱呼?出道多少年了?」

  「小的不認識什麼邪妖魔僧,出其不意將和尚丟下河,僥倖而已。小的不曾投師,傳授小可拳腳的人,是邙山上清宮的一個香火道人,他教我拳腳,我替他砍柴。他曾經叫我入道,我沒答應,所以算不得出道。」他信口胡扯。

  「哦!我的意思是,你闖江湖多久了?」

  「我在開封的鄉間做小販,做了三年左右。」

  「小犬不久前失禮,你打敗了他,可知你丟魔僧下河,絕非僥倖。」

  「謝謝大爺誇獎,小的不知是少爺,多有得罪。」

  「好說好說。以你的身手來說,做掌鞭未免委屈了你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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