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壘情關 | 上頁 下頁


  「可以說有,也可以說沒有。」

  「哦!你也對這筆紅貨有興,你年輕,當然不是魔簫,但不知你與他有何淵源?」

  「我不認識他,聞名而已,在下不算年輕,二十六歲,快老啦!我這人雖然不長進沒出息,性喜遊山玩水,走邊荒窮異域尋幽探勝,不算是什麼好人,但不取不義之財,不欺孤凌寡,自問於心無愧,這筆紅貨不是什麼貴重之物,在下如果動心,那三位鏢師絕對出不了河南地境。」

  「那你打算……」

  「相逢也是有緣,請老前輩寄語紅衣弔客,叫他別管這檔閒事。以老前輩與紅衣弔客的交情來說,該無困難。」

  「你憑什麼要老夫做跑腿的信差?」河西孤魂冷冷地問,意似不悅。

  林華緩緩站起整理衣襟,泰然地說:「在下在江湖一無名望,二無地位,有什麼可憑的?向老前輩加一請字還不夠麼?既然請不動,也就算了。」

  河西孤魂嘿嘿笑,說:「老夫既然號稱孤魂,自不會自貶身價與那紅衣弔客同流合污。聽你的口氣,你大概有意架這段樑子。老夫認為你這人倒還可取,因此勸你明哲保身,這段樑子不架也罷,多你一個人,不過是多一個冤鬼而已,何苦來哉?」

  林華一面備馬,一面笑道:「即使是與在下無關的人,在下不知便罷,知道了便不能不管,何況那筆紅貨與在下有關。老前輩的好意,在下心領了。那幾位朋友,請代致意。告辭。」

  跨上瘦馬,抱拳一禮,說聲後會有期,蹄聲得得向北揚長而去。

  河西孤魂等他去遠,方扭頭向樹林深處冷笑道:「你們都聽到了吧?還不快滾?這人雖不是魔簫,身手絕不會差勁,憑你們這幾塊料,如果不服氣想逞英雄,定然是肉包子打狗,有去無回了。」說完,向南走去了。

  奔出五名青衣帶刀劍的大漢,其中之一向河西孤魂的背影叫:「只要老前輩不插手,咱們將毫無困難地把他埋葬掉。」

  河西孤魂已經去遠,但他那不知含意的怪笑,仍隱隱入耳。

  五大漢重新隱入林中,不久從林西北乘座騎馳上官道,如飛而去。在這一帶趕路,有固定的宿站,錯過了宿站,十分危險。

  沿途不是宿站的小堡寨,不敢收留陌生人,天未黑便閉了寨堡門,絕不開門收留旅客,每一座小堡寨,便是一座擁有自衛武力的城堡,不但要應付殺人越貨的強盜,更旦夕提防竄入邊牆的蒙古人。不論晝夜,不分男女老幼皆隨時準備戰鬥,為了生存,這些邊塞兒女,每一個都是精於騎射的鬥士,一生中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生命的安危,隨時準備為鄉土而奮鬥犧牲。白天,他們對少數的旅客十分熱誠,供水留飯像是招待老朋友,盡可能協助旅客替對方解決困難,親切、熱誠、豪爽、好客,但對大批的旅客懷有戒心,因為有些韃寇不時扮成旅客洗劫各地堡寨,不得不防。入夜堡門一閉,內部戒備森嚴,巡更放哨徹夜不絕,烽火煙炮隨時準備傳警,即使有一位陌生的旅客倒斃在堡門外,堡中人也絕不敢開門救人。這就是邊寨,這就是當年河西邊境。

  當年的河西,祁連山下的甘涼,如不是兵強馬壯,民風慓悍,這一塊大明江山最突出的西城門戶,恐怕早就拱手送人了。祁連山之南是番人,嘉峪關外是回回,邊牆以北是瓦剌(蒙人),只留下一線兩千餘里的狹長國土,每一寸土地皆可能成為戰場,每一刻時辰皆可能爆發戰爭,每一個人皆不知道是否可以活到明天,每一天皆需為生存付出代價,這就是那時的陝西西北地方。

  之外,住在這一帶的人,必須提防三十六國的貢使趁火打劫,必須提防散兵、遊勇、逃軍、逃犯的騷擾,必須提防狼群、祁連山的兇猛土豹、熊羆等等野獸的襲擊。他們夢想著太平日子早日到來。但自從大明皇朝立國以來,直至滿清入關。北滅蒙古,西征準噶爾進兵伊犁統一天下以前,四百年來,始終不見太平日子光臨。

  走這條路的人,必須牢記的第一件事,便是千萬不可錯過宿站。不管你的腳程多快,到了宿站便得投宿。三位鏢師未牌左右,便已到了涼州,不敢不投宿。

  從涼州西行,至永昌衛一百六十里,馬程仍算一程,有三處中途休息站。五十里懷安驛又四十里柔遠驛,又三十里白羊堡。

  林華在申牌初到達涼州,他不投宿,天色尚早,出了城泰然西行。他那匹瘦馬居然能撐得住,居然一天尚能趕一兩百里路,居然能以不徐不疾的速度在烈日下行程。

  入黑時分,經過一處水草豐茂的牧地,牧地的東北是一座小堡,西南角是連綿起伏的山嶺。寬闊的官道通過收地,進入山區,左面是草木繁茂的山嶺,右面是銜接牧地的沙清石積地帶。

  在落日餘暉下,瘦馬疲憊地進入山區,兩里地到了一條流向牧地的小溪旁。溪兩側水草豐茂近山處是當地知名的黑松林。距懷安驛尚有十餘里,無法趕到了。

  他在小溪旁下馬,卸了鞍具,將從涼州帶來的兩袋馬料提至樹下,先牽座騎飲水,然後將一袋大麥餵座騎,笑著向瘦馬說:「老夥伴,今晚你可沒廄可上啦?委屈些,露宿一宵,料想你還能撐得住。」

  他以乾糧果腹,拴好座騎,在樹下以鞍作枕,展開毛氈靜靜地將衣物塞在氈下,塞得像有人在內入睡,他自己則加了一件夾衫,退至三丈外盤膝坐下休息,取出衣物內扣在腰上的一條皮護腰。

  這是一根名副其實的特製皮護腰,完全依照他的身材製成,上端略寬,可以護住脅肋要害,全寬約八寸。對一個身高八尺的人來說,八寸寬的皮護腰並不算太寬了,但如果讓六尺身材的人佩帶,可能連胸下方也可以護住,可是身法便難望靈活,像是穿護甲般成為累贅啦!

  護腰上有兩種刀插,一長一短,長的是六寸,短的是五寸。

  刀插共三十六具,長短相間,每一插有一把小刀。長的是飛刀,寬八分,長八寸。柄露在插外,以攀帶管住。背厚刃薄,鋒尖前兩寸兩面開刃,鋒利無比。短的是重心在中的特製柳葉刀。而且鋒刃似乎有點變形扭曲,行家一看便知這種刀的飛行路線與眾不同,長僅六寸,有一寸露在刀插外。

  他在護腰的另一個插孔中,取出一具六寸長的有塞小竹筒,以一塊小布蘸筒中的香油,細心地替每一把刀上油,事畢,他逐一試拔,手指一帶,便有一把或三把飛刀入手,輕靈熟練,毫無聲息發出。

  扣好護腰,月華從東面的大漠地平線上升,天色不早了。

  他開始收斂心神,開始練氣行功。原來他是內家練先天真氣的武朋友,練的是正宗氣功心法,不是到河西四郡探親的平常人。

  練功一個更次,他略為活動手腳,然後像幽靈一般,消失在松林深處。

  四更天,氣候奇寒。遠處不時傳來三兩聲淒厲刺耳的狼嗥,林中不時傳出野獸驚竄、覓食尋侶的聲浪。

  南面傳來了隱隱蹄聲,有健馬從南面入山。

  他像鬼魅般返回原處,和衣躺下了。

  五更,月華早已隱沒在祁連山的峰巒後,眾星隱隱,冷露侵骨。

  東面傳來了腳步聲,有人從牧地沿山麓一帶急走,出到官道,然後大踏步向小溪一帶走來。共有四個人,漸來漸近。

  四個人到達小溪,站住了。小溪寬僅丈餘,橫過官道向東流,水深不足一尺,旅客可徙涉而過。

  「老二,就是這兒吧?」一名黑影向同伴問。

  「不錯,就是此地,左面就是黑松林,正是咱們埋伏的地段。」叫老二的黑影答。

  「咱在路旁坐坐,天亮後再就位。」

  四人在路旁石塊上各自坐下,找出繫在背上的刀劍拂拭,他們所坐處,距林華安睡的松林不過六七丈,但黑夜中無法看到。

  繫在樹下的那匹瘦馬,居然站在樹下既不噴鼻,也不踢蹄,聲息俱無。

  路右的草叢中,突傳出輕微的草梢擦動聲。

  四黑影一面拂拭刀劍,一面毫無顧忌地聊天,先前第一個發話的人發話問:「老二,財神爺該在辰牌末方可到達。堡主為何叫咱們那麼早便前來喝冷風吃寒露?怪事。」

  「堡主認為如不早些到來,白天易露行藏。老楊,別發牢騷啦!」老二收劍入鞘,笑呵呵在說。

  「收拾三個小鏢師,竟出動本堡十二名高手,分三處埋伏,三面包抄免得漏網,堡主未免太小題大做啦!」老楊仍在發牢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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