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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六


  文俊的功力已是不錯,他灰心之餘,以狂奔來發洩心中的積怨,不辨高低方向,快如飛星掣電,不知越過了多少高山,踏過了多少凍結的深淵。他耳中只有一句話:「完了!完了!」

  是的,完了!唯一的希望完了!今後,他只有憑既有的功力,和宇宙神龍生死一決了!

  他腦中昏沉,本能的朝一個方向奔。終於,經長期的消耗真力,他漸漸地筋疲力盡,漸漸地神智昏迷,漸漸地被心中的絕望意識所擊倒。

  他神智全失,向前踉蹌奔馳,向一處白茫茫的山脊奔去。每一步,仍有八尺以上的距離。

  左前方,閃電似掠來一個淡淡灰影,那是雷音古洞的老花子,他追到兩河口,知到這孩子已另走他途,急趕回頭路獨追。

  在銀色世界中,三五十里內有人行走,仍難逃過功力深厚的高手眼下。他已經早就發覺文俊的身影,正向那神秘莫測奇險奇絕的所在奔去,急得額上直冒冷汗。相距三四里,他發狂地大叫道:「孩子,快停下!停下!前面去不得,停下!」

  他聲如巨雷,遠傳十里。可是文俊已漸入昏迷,身外事毫無感覺,仍向前急走。

  山脊到了,老花子也到了。

  文俊知覺全失,向前一仆。

  老花子百忙中掠到,相距四五丈,突然伸手虛空一抓。

  文俊身影一側,但他的衝力太大,只窒了一窒,向下一栽,立時不見。

  「我該死!假和尚也該死!」老花子在文俊落下處掩面大呼道:「半步之差!半步之差!這孩子神智已失,跌下千丈黑龍潭,不跌成肉泥,也將永埋潭底。假和尚害人不淺啊!」

  ***

  文俊悠悠醒來,只覺渾身酸痛,眼前其黑如墨,伸手不見五指。他想轉側,不成,渾身力道全失。他只能開合雙目,感到身下的岩石,傳來徹骨奇寒而已。

  他不知身在何處,更不知渾身力道何以完全失去。良久,耳中突然聽到一絲簫聲。

  黝黑的空間裏,簫音在空氣中抖顫,淒涼,低回,令人聞之酸鼻,哀上心頭,心弦中發出共鳴,泛起無盡的哀傷。

  良久,簫音突斂。文俊的眼中充滿了淚珠,發出一聲淒涼無比的悠悠嘆息。

  「娃娃,你該醒了!」這聲音真冷,不像發自人類之口。

  文俊心中一震,打一寒顫。但他知道自己未死,分明仍在人世,不然何以有如此真實的感覺呢?他吃力地說道:「我沒死!請問是哪位高人救了我一命?」

  「別問是誰,你感到怎樣了?」

  「渾身脫力,如同癱瘓。這裏何以如此黑暗呢?」

  「算你命大,從高崖跌下黑潭的人畜,只有你是唯一倖存的東西。但要是沒有老夫在,你也活不了。」

  「謝謝你,老前輩,晚輩沒齒難忘。」

  「你的命是我救下的。」

  「晚輩感銘五衷。」

  「你得替我辦一件事。」

  「晚輩力所能逮,赴湯蹈火,義不容辭。」

  「你可不能反悔。」

  「晚輩並未答應去辦,但晚輩將盡全力。大丈夫千金一諾,絕不輕言背信,允諾必先明辨,晚輩不敢輕言,但請老前輩吩咐,以便斟酌。」

  「哼!你先答允老夫必能辦到才行。」

  「晚輩恕難答允,老前輩但請先說。」

  「你非先答允不可,不然唯有一死。」

  文俊不悅的說道:「老前輩好沒道理,難道說要晚輩取天上月亮,晚輩也必須答允不成?死固是人生憾事,但死並不能令晚輩屈服,做那不可能之事。」

  「娃娃,你不怕死我倒相信,不然就不會投崖自盡。」

  「胡說,晚輩昏神失足,怎說自盡?大丈夫當堂堂正正求生,豈能效弱者之為自絕?哼!」

  「你不先答允老夫,只能一死,與自絕又有何分別。」

  「這另當別論,不違良心,信守不渝,只能算是死於道。」

  「喝!你這小子倒有一肚皮歪道理,就讓你死於道吧!」

  黑暗中立時聲息俱無,只有氣流的嗡嗡微響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文俊動彈不得,運功又不可能,他只能靜靜地等死。漸漸地,他口乾舌燥,肚內饑火中燒。平時,他三五日不吃不喝,仍無饑渴之感,可見已經躺了十日以上了。

  他漸入昏迷,腦中前程往事,紛至沓來,遠處的簫聲,不時在他耳中響起,如泣如訴,哀傷蒼涼,撕裂著他的神經,給他無比的精神折磨。

  但他仍然一聲不出,絕不屈服。終於,他昏倒了。

  醒來時,銀色的亮光耀目。他發覺自己躺在一個巨大的黑潭邊突出的一塊巨石上。四周,百丈外是高參天齊的絕壁飛崖。那銀色的亮光,發自身畔一個怪人手中,那是一支銀簫。

  怪人的長相並不唬人,臉上皺紋密佈,但慈眉善目,唯一可怪處是他的鬚髮,其白如雪,將他的身軀全行罩住。他坐在石上,除了髮鬚和臉與手,任何部分亦未露出。

  文俊驚一崩而起,怪,先前消失的力量,已經完全恢復,而且更是充沛,他怔在一旁,張目結舌。

  「孩子!你坐下。」老人說話了,親切得像父親對兒女。

  文俊如受催眠,順著坐下。

  「你已經昏迷半月,服下了一顆千年龍芝,終於去盡體內雜質,與你體內的玉漿觸合,你已經可以達到打能生死玄關之境了。」

  「謝謝老前輩栽培。」

  「你可知道我是誰?」

  「晚輩愚昧,請示老前輩仙諱。」

  「說起來你不會知道,你太年輕了,不說也罷。你可知道我要你答允之事麼?」

  「如老前輩說出,晚輩將盡力而為。」

  「那是試你的心地,總算不負所望。可惜!我僅能再活半年,要是假我一年時日,你將成為武林中一代英才。可惜呀!可惜!」

  「老前輩歡樂不減英華,怎出此言?」

  老人掀開長髯,露出雙足,文俊大吃一驚,那不是足,而是兩根樹枝。老人平靜地說道:「為了這一雙足,我百年來未離黑龍潭半步。時至今日,已經年屆一百八十高齡。半年後,將是我油盡燈枯之期,你能墜崖不死,也是有緣。你傲骨天生,而心地守正不阿,不輕言諾,可見正是武林難得奇才。在我有生之年,將傾力造就你這武林奇才,為武林大放異彩。但你得用心,傾力以赴,不然你將無法由潭底出山,只能老死在這絕地黑龍潭。」

  「晚輩恩師仙逝兩年有半,臨終曾要晚輩另投名師,不知晚輩是否可向老前輩執弟子禮?」

  「那也好,可是,將來在武林中,你的輩份將駭人聽聞。日後行道江湖,你終不可將我的名號示人,你能辦到的話,我就收你為弟子。」

  文俊起身肅容,虔誠地跪倒老人身前,行了三跪九叩之禮,肅容說道:「弟子叩見師尊,皇天答土同鑒,弟子如違背師父金諭,神明殛之。」

  「徒兒請在一旁坐下,聽為師一一道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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