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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六


  「好個道上同源!不像話,論門弟,我派源自上古,祖師爺聖澤五千年。你,哼!本朝定鼎後方有你武當名號,源出少林,可算佛門叛徒,怎敢與本派妄論道上同源?」

  文俊一知半解,胡說八道,崆峒奉廣成子為師祖,廣成子是軒轅皇帝時代的人,距今不是五千年以上麼?

  武當奉張三丰為祖師,算是內家拳掌的始祖,武當派之建立,乃本朝定鼎後之事。

  武當本有道人修真,元朝未年被火燒得精光大吉,張三丰率門徒重建武當,方有武當之名。目前武當的宏麗建築,是明成祖派工部侍郎郭進、隆平候張信等人,費銀百萬,動員丁伕三十餘萬,才有武當的今日。

  到今武當山麓,還有成祖親賜「太和太岳山」的巨碑。

  三元宮大殿,還有六十餘年前,那位窩囊復辟的英宗皇帝,在天順三年所賜的信封,大書「通微顯化真人」六個金字大匾。

  而武當山上,除了道人以外,還有皇帝派來的小官小兵把守著呢!自從六年前宸濠之變後,正德皇帝大概被造反氣昏了頭,無暇照顧神仙和菩薩,武當山才清靜下來。

  ▼第二十九章 天殘二鬥赤焰

  其實,張三丰並非曾經是禪門弟子,也未入過少林,這是妒嫉武當派的人,硬給他們栽上的污穢老根,說張三丰曾入少林做過和尚,爾後逃離少林,另創內家拳入了玄門等等。這純是空谷來風,無稽之談。

  文俊胡說八道,道微怎受得了?泥菩薩也帶些火氣呀!只氣得他渾身發抖,臉上泛起無窮殺機,長劍打閃,就是一招「天地分光」,帶著嗡嗡劍嘯,飛旋而出。

  文俊定神氣閒,虎腰微挫,側身出劍,揮出一招「霧氣千層」,劍由下而上,猛攻老道右脅,在飛旋的劍影中一刺而入。

  兩人以快打快,此起彼落,連換五次照面,各出八招。

  武當的八卦劍鬼神莫測,崆峒的追風劍詭異狂野,各有所長,變化萬端。

  文俊冒充崆峒弟子,只能以追風劍法應敵,揮灑從容,深得劍道三昧。老道一甲子苦修,功力深厚,已得八卦劍法神髓,八方飛逐,劍出休傷杜生景死驚開,端的神鬼莫測,每一劍皆兇險絕倫,生死一髮。

  兩人相力相搏,乍合乍分中,劍化萬道寒芒,嗡嗡劍嘯震耳,片刻間,攻守奔騰各出二十招以上,人劍難分,勢均力敵。

  在場的人全都張口結舌,鴉雀無聲,一個個手心流汗,心提至口腔,店外悄悄來了不少人,無人發現究竟是何方的助手。

  文俊心中暗自思量,追風劍法神奧不如八卦劍法,先天上就落於下風,武當在百餘年間才起武林,雖居三大劍派之首,六大門派中,大有取少林北斗寶座而代之的趨勢,憑追風劍法實難懾伏這位武林高手,他在打主意變啦!

  道微在武當,雖算不了什麼,只不過是把守解劍他的老把門道人而已,但論功力,天下皆可去得。可是,他碰上文俊這朵武林奇葩,身懷絕藝,復具有六大門派劍法的一代英才,儘管恨海狂人在四十餘年前,不知四十年中各派的劍法已經去蕪存菁,日趨完整縝密,他所偷劍法已經太過陳舊,可是文俊天生奇材,深得劍道神髓,一套古老的追風劍法,在他手中依在兇悍狂野絕倫,一步緊一步,一劍連一劍,招招進迫,十分凌厲霸道。

  要不是老道功力精純,八卦劍法守式綿密,絕禁不起文俊兇猛的強攻,長江大河似的勁烈劍勢,他死攻不下,而且防不勝防,有點急啦!

  自己堂堂解劍池七子之一,勝不了這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,他怎能不急?心中一急,漸漸失去優勢,額上見汗了。

  他一急不要緊,可急壞了他的三個晚輩門下。而一旁的霹靂神掌又何尚不急?不管武當這次前來有何用意,但相助昊天堡卻是事實,唇亡齒寒,他霹靂神掌豈能袖手?

  何況文俊又是衝昊天堡而來的?自己要是上前相助,日後和武當拉上交情,對昊天堡有益無害呢!他權衡利害,想定主意,驀地雙手一分三截鐵棍,大喝道:「這老匹夫敢到漢中府來討野火,罪該萬死,咱們上!」

  聲落人閃,三截棍突向前一伸,全長連臂超過九尺,筆直向文俊背心點去。

  冷紅線面無表情,緩緩撒下劍中金劍,剎時金光耀目,寒氣森森,好一把寶劍!她懶洋洋地蓮步輕搖,慢騰騰地步入鬥場。

  凌雲玉燕小姑娘絲毫未動,她注視著從容揮劍的文俊,似在沉思,也像在默想這個灰紫面卻有一隻白手的怪人吧?她對霹靂神掌的叱喝,似若未聞。

  元離元兌和地理鬼,也紛紛向圈內搶去。

  粉面狼沒有兵刃,他的劍已到了文俊之手,他脫掉披風,不知在那兒找來一把單刀,他不敢上前,卻悄悄掩到小姑娘身邊,嬉皮笑臉地說道:「我們且等片刻,讓他們拼個精疲力盡,再打落水狗不遲。鳳妹妹……」

  小妹娘柳眉倒豎地叫道:「住口!誰是你的妹妹?不要臉!一再警告過你,不准你胡叫,你大概骨頭發癢了!」

  「喲喲喲!發什麼橫?從小到大,那一天我不叫你千百遍妹妹?哼!我知道,聞人雄那鬼蛋……」

  小姑娘氣得粉面泛青道:「沒教養的東西!你竟敢在我面前說這種髒話。」掌聲落出,一耳光向他左頰上打過去。

  粉面狼早有準備,火速退後兩步走開,在昊天堡中,大堡主宇宙神龍聞人傑,二堡主雙絕神君計應天,都不是個好玩意。他們的子孫輩除了對酒色有興趣以外,一無所長。只有三堡主鐵掌鎮西川殷夢湘為人耿直,他的子女也都是佼佼出群的人物。

  從小,三家兒女一處長大,但三堡主討厭東後兩堡的人物,如非有事商量,不準子女離開西堡。

  可是這不是治本之道,他不能禁止東後兩堡的小畜生們不前來打擾,後堡的小畜生是聞人雄聞人霸兄弟,東堡就是粉面狼計玉,這三個小畜生,目標都在凌雲玉燕殷鳳小姑娘身上,各用心計,要吃這塊甜美的天鵝肉。小姑娘今年正好十六歲,像一朵鮮艷的嬌花,她對這三個酒色膿包厭惡已極,經常把他們攆跑,毫不假以詞色。

  論功力,三個小畜生加起來,也不是姑娘的敵手,他們都被酒色淘空了身子呀!

  論功談功,這玩意實在叫人洩氣,讀書人十載寒窗,憑腦子記上無數經史策論,保隊可以寫上千百篇八股文章,可是練武可全不是那麼回事,起四更睡半夜,打熬氣力,藥酒浸身,肉體上的痛苦一言難盡,苦也!

  練上一二十年,最多不過劈上三五塊磚,打得折兩三根樁而已,假使要練內功,哼!一二十年火候,簡直不登不雅之堂,動輒傷身喪命,誰要練,那就練吧!

  好逸惡勞,人之天性,自古以來,不管國也罷,家也罷,盛極而衰,絕無絲毫錯錯,原因何在,天性是也!

  三個小畜生當然不幹,所以他們只能自甘墮落,做一個跟著老虎跑的狐狸。

  自從聞人霸死在文俊手後,三個情敵已去其一,剩下的兩個更積極了,暗鬥趨於明爭,死皮賴臉緊盯不放,無所不用其極。

  但小姑娘哪瞧得起這兩個膿包?一點不對勁就拳腳交加,毫不客報,文來武來全不在乎,可把兩個小畜生弄得哭笑不得,卻又捨不得這塊鮮美天鵝肉,好不懊腦。

  計玉綽號粉面狼,心狠手辣,工於心計,追女人的手段,比風流浪子聞人雄還要高明些,盯得也最緊,只要小姑娘一離開西堡,他就有辦法緊跟不捨,追隨在後嗅香味。今晚小姑娘本隨冷紅線前來查問武當人的來意。豈知粉面狼早就在路上等著。小姑娘發火了,粉面狼又怎會不知道呢?這種突然而來的拳腳,他不知挨過多少,挨一次乖一次,姑娘掌一動,他就先退啦!仍然嘻皮笑臉地叫道:「好!我錯了,自己掌嘴!」

  他果然舉手在左頰輕拍一下,又說:「下次不說就是,瞧!那老匹夫身陷重圍,我們準備上,他最多只能支持十來招。」

  小姑娘冷哼一聲,輕視地說道:「你只會暗算別人,卑鄙之至!你敢掠起胸膛,堂堂正正挺力上前麼?上呀!」

  「笑話,我計玉豈是暗算別人的卑鄙小人?你道我不敢?」

  「你敢?哼!太陽從西山爬出來了!」

  粉面狼不下了台,兩廊下觀眾不下五六十人,小姑娘銀鈴也似的嗓音,又尖又脆,比兵刃劈風之聲音亮得多,豈有聽不見之理?他挺挺胸膛,揚了揚手中刀,說道:「你把計玉看偏了呀!看我大顯神威,擒住那老鬼給你瞧瞧。」

  他跨前兩步,往刀光劍影中一瞧,倒抽一口涼氣,腳生了根,走不動啦!

  文俊站立院中,手中劍幻出萬道銀蛇,五把劍一根三截銅棍,誰也近不了身,突然,他劍發龍吟,身形倏變,銀蛇怒飛,只一張一合間,六個人連退四步,方止住退勢。

  文俊腳下雙足並立,劍訣上引,長劍前指,發出龍吟也似的陣陣劍嘯,他目中神光宛如午夜寒星,站立如嶽峙淵渟,衣袂迎風飄舉,恍如天神當關而立。

  六個人被無數奇勁奇疾的劍氣,迫得倒退四步,全都悚然而驚,變色而立。「一元復始!」觀眾中有人脫嘴驚呼。

  另一人也驚叫道:「崑崙絕學玄天神劍!正是一元復始!」

  文俊心中暗笑,他已看出驚叫的人,是兩個白髮如銀,相貌威猛的老道。

  其實他這招崑崙絕學「一元復始」,論威猛,絕不可能將六名高手同時迫退,只是他已經將九幽玄陰真氣注入了劍身,發出凌厲無比的劍氣,方能一擊破敵。凡是能將真力比為劍氣發出的高手,至少也得苦練四十年以上,他竟能辦到了。

  在徐家灣,生死關頭之際,他曾使天殘劍神奇地退去些鏽跡,可見他的修為,距由虛生明之境界已是不遠了。他這一大發神威,粉面狼驚得腿也軟了。

  小姑娘也花容失色,脊梁上冒起陣陣涼氣,道微抹掉額上冷汗,神情緊張地問道:「你是崑崙弟子?」

  文俊朗聲說道:「用不著盤根究柢,見真章只問手中劍。」

  「壯哉!不愧本門弟子!」廊下那白髮如銀的老道大聲說,聲如洪鐘,殷殷震耳。

  「文大爺大呼三聲,諸位如再不知進退,看我的『鴻均三旋』,試試寶劍利否!」

  聲落,長劍緩緩向右側徐移,劍尖徐降,右足緩緩向前移動,這是出招的先兆,長劍發出陣陣劍嘯,懾人心魄,四周六名男女高手,劍棍同時緩緩上揚,吸氣凝神,準備全力一搏。

  廊下眾人起了一陣騷動,片刻即告沉寂。

  「二!」六個人臉上肌肉略為抽動,但眼神中充滿悲壯容色,右足尖徐移,劍尖齊指中間的文俊。

  文俊神目似電,發出逼人肺腑的寒芒,凝視著劍尖,隨劍緩緩移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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