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海情濤 | 上頁 下頁 |
一四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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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三師姑,正是我。」文俊放下粉面觀音,解開包裹,將包內兩套夾衣替兩尼蓋上,垂淚說道:「一別四年,想不到三位師姑飽受折磨,我該早些來的啊!」 「你果然是俊哥兒!」 笑面觀音不能移動,但一雙星眸卻絲毫未損,她認出文俊當年的臉容,淚水如同斷線珍珠紛紛滾下眼角道:「我們已是山窮水盡了,並不太晚啊!得你趕來替我們收屍,我們死當瞑目了。」 文俊解開乾糧袋,取出所有的食物,他已從粉面觀音處,得悉她們由於今年大雪封山得早,食物已斷數天,粉面觀音迫得到雪地裏找食物,不幸巧遇兩群虎豹經過,要不是恰好碰上那四頭人猿拼死維護,早就嗚呼哀哉了。 粉面觀音身上的血跡,全是由人猿巨爪上沾上的,她自己並未受傷。文俊將大半肉脯遞給她請她一面吃一面餵玉面觀音,他自己坐在笑面觀音身邊,撕碎肉脯送入她口中,靜聽三尼將四年來的經過說出。 原來在四年前,圓覺古寺中,文俊發現九如玉佩珠中之秘,找到了雷音大師所遺的九如心法,她們就決定帶文俊走大巴山潛修,待練成心法後重履江湖。 豈知第三夜臨行前夕,昊天堡走狗採花郎君率眾徒突然現身,要不是荊山老人及時趕到,她三人恐怕劫數難逃,也不會有今天了。 荊山老人帶走了文俊,最難過的是笑面觀音,可是老人之命,她不得不遵,只好和文俊分手了。 三尼改裝悄然遠走,沿漢水上行。她們這一步棋真下對了,雙兇一霸的門下,一股牛勁向江西的慈雲庵窮追,宇宙神龍攻於心計,他的門下也不弱,他們不向東趕,卻在荊山左右窮搜,終於在圓覺寺碰上釘子了。 等到他們的高手趕來後,便向東瘋狂地猛趕,他們做夢也未料到,三尼不退不進,沿漢水直上漢中,誰想到她們這樣大膽?這可好,大大的便宜了三尼,放心大膽易裝走路。 沿途平安無事,她們便由紫陽溯任河而上,費了半月工夫,在洪荒縱莽裏,終於找到了這大峰山天然石洞,三人一商量,決定在這兒久居,安頓下來。 這一帶猛獸特多,最可怕是巴蛇和金錢豹,至於人猿和大熊,因為他們都是半肉食動物,對人肉沒興趣,倒算不得危險。 猛獸多,獵食相當困難,可是三尼功力了得,倒是相安無事,石洞以西五六里,有座險惡的森林,在那兒居住著一群巴山特有的大人猿。起初,人獸之間經常衝突,後來反而融洽相處,經常在林中結伙獵食。 起初,原決定由玉面觀音和笑面觀音先練九如心法,但當他們開始練第一招時,自覺功力大進,而體內並無異狀,終於半月之後,粉面觀音也參與共練了。 光陰似箭,日月如梭,在半年中,她們功力委實大有進步,體內先天真氣日益精純,她們入山時,根本未準備衣物,半年中,與猛獸周旋搏鬥,衣履漸漸破碎,好在山深林密,向無人跡,她們也脫去世俗,還我本來,不以為怪。 她們都是已經年紀四十出頭,風流大半生。奼女玄陰素女術不知吸取了多少壯男的元陽,故以青春永駐,美艷出塵,雖大暑大寒,也自不慎,她們對羞恥之感,極為淡薄,沒衣褲蔽體,又有何妨? 終於,這一天來了,由於她們的根基和秉賦大差,終至自食妄練之果。 一年中,她們將前三式練成了,真氣已可直上重樓,意到神到。 在開始第四式真氣逆渾時,困難重重,真氣在經脈中不進不退,生理上起了微小的變化,但她們深具有信心,不顧後果依然勉強將事。 玉面觀音和笑面觀音剛練一月,始感到下肢發麻,先前還不以為意,等到發覺不對,已經來不及了。 粉面觀音尚算幸運,她晚練半月,終於悚然停止練功,但她仍不算太幸運,渾身經脈只消略一經氣,即感到痛苦難當,力道盡失,數十年來苦修得來的成就一旦拋丟。 另兩人可災情慘重,玉面觀音下肢經脈日漸萎縮,渾身的勁力全告瓦解冰消,笑面觀音的功力,本比不上兩位師姐,受害更甚,連雙臂也漸步下肢後塵,枯萎了。 三年於茲,最苦的還是粉面觀音,她不但要照顧兩位師姐妹,還得到外面找食物,這一帶猛獸成群,以她一個失去武功的弱女子,要在這洪荒叢莽中找活路,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,要沒有一群人猿經常維護,後果不問可知。 不止此也,三尼以色相於道江湖,死在她們粉臂雪股下的登徒子假道學,不知凡幾,正派名門那些披上衛道外衣的人,都不會放過她們。她們既然成了廢人,萬一落在那些人手中恐怕不是一死就可了之的事啊!所以他們內心的恐懼,實非筆墨可形容。她們只希望文俊師徒前來找她們,可是這一線希望之光,是多麼微弱啊!大巴山綿亙千里,萬峰千巒,偌大的山區,要找的人不啻大海撈針,那是不可能之事呀! 但是,他們不得不活下去,也不敢不如此希望,死,雖然說人生終必來臨之事,但苟全的心念也是人之常情,沒到非死不可之時,誰也不想一死了之,所以她們抱著這唯一的微弱希望等待下去,皇天不負苦心人,她們終於等到這天了,她們得救了。 四人訴說從頭,道出四年來的經過,少不了相對噓唏,搖頭浩嘆。 此後,文俊留在大峰山。練功岔氣,傷寒經脈,在這練家子看來,雖是致命創傷,但卻是常有之事。 這與方外人士的走火入魔大致相同,百年道行也可毀於一旦,其實這並不是絕症,可用藥物疏通,也可利用功入化境的人,以內家先天真氣緩緩打通已經閉死的經脈。 文俊的修為,距功參造化的無上境界尚遠,但造詣已不等閒,何況他所練的九如心法,乃佛門無上絕學,對封運吐排四訣有無上奇效,加以他離開保康古洞時,帶了一瓶玄門至寶玉漿,百毒天尊的藍色革囊中,又有專解百毒,並可固無培本的聖品千年玄參。 不到半月,他竭盡所能,不惜身冒奇險,終於以藥物和真氣療傷的雙管齊下之法,把三尼已經閉死的經脈一一打通,又半月的著意調養下,三尼神奇地恢復了自己已失去的功力,還其本來模樣了。 文俊既知三尼不曾參悟九如心法,便決定留下不走,花去兩個月工夫,將真氣逆運的要訣傳授給她們,並以真氣導引的無上絕學,助他們行動,他所習的九幽玄陰真氣,適合用於婦女之體以陰導陰,可收事半功倍之效。 在這三個月之中,文俊面對三個美極媚極裸體女人,在行功導氣之間,虎掌撫遍三尼全身,但是他對三尼的敬愛,屬於親情摯愛的純真感情,不雜絲毫他念。 也由於這段時日的裸身相處,將男女問神秘的外衣撕毀,日後幫助他安然度過艱難的脂粉煉獄,超然於慾海之上,收穫委實至巨。 笑面觀音在圓覺古寺中,對文俊早生親子之情,三尼又經荊山老人勸化,所以對當年所作所為,深自痛悔,四年世外苦難,將他們從慾海中超拔於彼岸,已非當年的三音妙尼了。對文俊,她們敬愛有加,面對這雄偉的大男人,竟然心如古井,端的難能可貴,可見她們已經變化了氣質,絕非當年以肉身報復的淫尼了。 文俊心切師仇,尋找三尼的心願既償,該往前氓江尋找雷音遺跡,一碰機緣了。他便和三尼約定,多則三年,少則半載,自己必到此接三尼出山。他將九幽玄陰真氣絕學傳予三尼,讓他們暫在這兒苦練,日後出山,防身該無問題了。 孟春已屆,大峰山大雪漫天。文俊辭別三尼,由大峰的南面沿任河出紫陽,踏上征程,他要取道漢中,走棧道入川,前途禍福,在所不計。 漢水上游,除了河南兩側,間或可以看到極少平原以外,全是崇山峻嶺,大明一代,全國人口僅有六千萬,萬曆六年,天下戶口的記錄,計有六千零六十九百一千八百五十六人,可見這山區裏的絕不會太多。 他的腳程快,十天後便到了漢中府。 漢中府,本朝以前,叫作興元府,但叫它南鄭的人也不少,叫南鄭,因為鄭恒公死於犬戎,百姓南奔,所以便叫南鄭。叫漢中的人較多,從秦代的漢華奠定名始,歷代都以漢中之名。唐朝改為興元府。本朝,稱漢中府。 這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名城,也是陝面經濟文化政治的中心,往西南一百二十里是沔縣,便是南棧道金牛道的北口,算是由陝入川的重要門戶。 夕陽西下,他到了十八里鋪,黃昏後,他入了東門,夜市剛開,漢中城商旅如雲,但在繁雜的另一面,似乎隱隱潛藏著一股莫名的緊張氣息,因為在鬧市之中,經常有三五在群的,背刀掛劍江湖好漢出現。 他們神情肅穆,四出巡視,那年頭,背刀掛劍平常得很,但他們的裝束異於常人,一眼便可看出他們不尋常,說不尋常,絕非無中生有。 出南門南行八十里,是大名鼎鼎的天險巴峪關。巴峪關附近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台地,那兒,有一座城寨一般的大堡,假使江湖朋友竟然不知道這座堡和堡中的主人,那他早該乖乖地退出江湖,去抓犁頭種田,耕幾畝薄田度過餘主算啦! 這就是漢中巴峪關昊天堡,宇內雙兇之一的宇宙神龍聞人傑老窩,在江湖上提起昊天堡,膽小的朋友莫不掩耳而走! 真怪!漢中府是宇宙神龍的勢力範圍,竟然有那麼多來歷不明的江湖客蒞臨,背刀掛劍神情肅穆,豈不邪門? 南大街鴻安老店中,住了一三十個老少男女,他們一個個面色凝重,心事重重,其中有兩位鬚眉皆白的方外人士,相貌威猛,顯然是這一伙男女的領袖。 在許多武林朋友中,認得老道來歷的,幾乎少之又少,只有在另一家鴻盛老店中,有一雙中年道人認得,他們在外透出口風說道:「崑崙雙鶴出現江湖,這事鬧大了。」 什麼事鬧大了!誰也不知其中原委,只知一月前,昊天堡接到一封大紅缺角拜貼,上面寫了幾個大字: 「以牙還牙,冤冤相報!」 缺角的大紅拜帖,是武林朋友尋仇報復所用的。帖上口氣又是這般強烈和憤恨,昊天堡焉能等閒視之?這是十四年來雖非絕後,卻是空前的大事! 雙兇一霸,如日中天,誰敢昊天堡討野火?不是飛蝗撲火,自取滅亡的愚蠢舉動嗎? 帖來自何人?連昊天堡也莫名其妙,轉瞬一月,昊天堡中卻一無動靜,江湖上早就鬧得風風雨雨,盡人皆知了。 漢中府成了武林朋友會集之所,牛鬼蛇神絡繹於途,都想來一探究竟,俾增見識,崑崙雙鶴到了三天了,並未見他們的人在外活動,誰也弄不清楚他們此來有何企圖。 崑崙門下弟子,早就在江湖銷聲匿跡,這百年來,崑崙共出了兩件紕漏,弄得人財兩空,元氣大傷,一是八十年前南崆峒白龍峰之役,被雷音大師給他們慘痛的一擊,精英盡失,幾乎一倒不起。 一是四十餘年前,恨海狂人獨闖崑崙,雖說損失不重,但也鬧了個烏煙瘴氣,雞飛狗跳。這就是崑崙弟子的奇恥大辱,他們發誓苦參本門絕學,閉門苦修,極少在江湖走動,準備一舉盡雪前恥。 崑崙雙鶴少在江湖走動,他們都是年登古稀的有道全真,都會經與恨海狂人決過雌雄,此後即不復出外走動,也許他們此來確有所為,豈知竟然被人認識他們兩個人的本來面目,不僅使他們心驚,也耽誤了他們的正事。 文俊一入漢中城,便發覺這緊張的空氣,對自己大大的不利。在江西和荊州,他的真面目已經顯露,目下城中有這麼多的江湖人,雖保沒有一二個認得自己的人,那豈不糟透?他知道,以自己目下的功力,絕不是宇宙神龍的敵手。 在這兩年中,他闖過不少難關,江湖經歷一多,心中的顧忌益盛。 大丈夫報仇,十年不晚,師父師伯臨終,也曾如此叮嚀,輕生赴死,不但無濟於事,僅可令親痛仇快,乃極為愚蠢之事,所以他取道漢中,並無闖昊天堡拼死報仇之意,僅想一探動靜而已,假使自己被昊天堡的人發覺,豈不是天大麻煩?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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