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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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笑和尚智圓,只是其中一位名氣甚大但地位卻不高的僧人,負責管理寺北一處六十畝大的菜園子,手下有四名高年僧人執役,供應寺中的菜蔬果品,住處距寺約三里地。除了初一十五或其他重要功課外,這五位和尚很少返回寺中做功課。 那年頭,出家為僧生活極為清苦,寺院愈大愈不自由,除了佛門弟子必修的功課外,必須自耕自種,化緣做佛事不能馬虎,一天到晚忙得暈頭轉向。如果不忙,怎能排除與生俱來的七情六慾? 笑和尚本人早已年屆半百,任在寺外的菜寮,手下的四名老僧,是些平庸的老朽,他自己也是個不守清規的樂天派和尚,經常往外跑,十天半個月不見面平常得很,寺中連方丈大師也管他不了。 昨天半夜三更接到寺中轉送過來的方士廷的手書,他便離開了寄身的菜寮,直至次日晚間方返寺,自有一番巧安排,他不是怕事的人。 這天早菜寮鬼影俱無。 午牌初,方士廷青袍飄飄,赤手空拳,踏著似火炎陽,到了寺西三四里的東山村。遠遠地,便看到了洪山寺的塔尖。 還有半個時辰,早著呢。 東山村只有三四十戶人家,位於楚王府的王莊最南端,都是生活清苦耕地甚少的窮戶。 大道通過村北,路旁的松林松風颯然,空暗無人,一群烏鴉在林上叫不休。 方士廷大踏步而來,驀地聽到前面傳來兩聲乾咳,接著有人用含糊的嗓音在唱:「初一十五廟門開,牛頭哪!馬臉,兩呀兩邊排,咳咳!兩呀兩邊排……」 人影出現,是個捧著酒葫蘆的中年酸漢,土村夫打扮,醉眼朦朧,腳下踉蹌,看光景,已有八九分酒意了,一步一顛地迎面而來。 後面跟上來一個小後生,一手架住醉漢的右胳膊,叫道:「二叔,不能再喝了,再喝……」 「小子無禮,你敢犯上胡說八道?你……你這小猴子替……替我滾回去。」醉漢含糊地叫。 「二叔,再喝便得躺下啦!」 「人生難……難得幾……幾回醉,醉了且……且不甚好?呃……好,好酒……」 說完,搖搖晃晃站住,咕嚕嚕喝了十餘口酒,方怪笑著往下說:「小猴子,我……沒醉,瞧,二叔的……的心是明白的,呃!我……」 「蓬」一聲響,醉漢倒下了,身形翻轉哈哈狂笑,將酒葫蘆高高舉起,酒嘩啦啦向下流。突然,像是中風,嘩了一聲,手向下落,腦袋一歪,失去知覺。 小猴子奔近,扶起醉漢的頭大叫道:「二叔!二叔!哎呀……」 方士廷已接近至五六丈外了。 小猴子突然放手,撤退便向村口跑,狂叫:「救命!二叔沒氣了,沒有氣了,死了……」 方士廷聞聲一怔,急步走近,只嗅到酒香撲鼻。他蹲下伸手一們醉漢的鼻息,向奔出的小猴子叫:「快回來,不要緊,他沒死……嗯!怎麼頭,這是……」 話未完,醉漢一指頭點在他的七坎要害上,接著一拳橫飛,「噗」一聲正中他的耳門。 「嗯……」他大叫,驀爾昏厥,摔倒在地。 醉漢一躍而起,一聲狂笑,抓起他,在他的胸腹連攻五拳,手一鬆,他飛躍丈外。 醉漢奔上再次將他抓起,驗看他是否已昏,然後仰天狂笑,笑完說:「饒你方士廷奸似鬼狠如虎,也少不了著了我醉裏乾坤郝武的道兒,哈哈!小輩,有你快活的了,哈哈哈哈……走!」 說走便走,將方士廷扛上肩,向站在遠處的小猴子叫道:「小猴子,不要麻煩裏面的人了,迷香加上點穴術偷襲,易如反掌手到擒來。請代為致意,我先走了。」 離開了大路,進入北面松林,再向東越林遠出兩里外,前面出現了兩座村屋。 屋前的樹後閃出一名中年輕裝佩劍大漢,老遠便大聲問:「郝老二,那是誰?」 「方士廷,手到擒來。」郝武高聲答,喜氣洋洋地腳下一緊。 中年人意似不信地追問:「甚麼?你真的把他弄翻了?」 「如假包換,真是他。」 「哦!謝天謝地。」中年人興奮地叫。 屋內鑽出六名老少,歡呼著急急奔來。第一名花甲老迫不及待地抓起方士廷的髮髻向上提,打量片刻欣然大叫道:「是他,果真是他,妙極了,快帶他進去。」 郝武興沖沖奔入堂屋,將人向地下一丟,得意萬分地說:「碰上這種不知天高地厚,狂傲無知有勇無謀的人,以智取保證馬到成功。」 「咦!死了不成?」一名大漢叫。 「制了七坎穴,中了迷香,我再在他胸腹要害來上五記重拳,死不了,但廢定了。」郝武得意洋洋地說。 花甲老人一面搜查方士廷的身軀,找不出任何兵刃暗器,隨身只帶了兩錠黃金,一張旅行各地必帶的路引;路引發自成都府,去處是浙江杭州,姓名確是方士廷之外,身無長物,連洞簫也不在身上。 另一名花甲老人上前探脈息,試呼吸,欣然道:「看不出醉裏乾坤郝老弟,居然會這麼一手哩!」 醉裏乾坤郝武哈哈大笑,道:「咱們白道人物不屑用下五門的詭計,因此處處受牽制縛手縛腳。在下把心一橫,弄來了迷香改變作風,便無往而不利。」 一名青年人哼了一聲,苦笑道:「如果咱們白道人也使用不光明的手段,那又何必有黑白之分?在下不敢苟同郝兄的所為。」 醉裏乾坤醉眼一翻,冷笑道:「秦老弟,那你昨晚就該到客棧去找他,面對面真刀實槍生死一決,何必跟著咱們來施用陰謀詭計?你老弟坐享其成,仍然有那麼多牢騷,怎不令人齒冷?」 花甲老人趕忙打圓場,說:「好了好了,大家不必再多言多語啦!不管怎樣,咱們總算不負和尚所託,輕而易舉地將人弄到手了,咱們坐下來商量商量,該如何處理善後。」 八個人將方士廷丟放在牆角下,在堂中席地坐下。醉裏乾坤說:「人已到手了,咱們將人往笑和尚的菜寮中一送,不就算了?」 一名中年人不同意,搖頭道:「不行,笑和尚可能將這小兇徒送給雲龍雙奇,萬一消息外傳,被人將他救走,咱們這些人必將死無葬身之地,誰都受不了。」 花甲老人也審慎地說:「龍飛弟曾經說過,這小兇徒的師父可能是山海夜叉,萬一消息外洩,咱們確是死無葬身之地。」 「依瑞老之見……」 「咱們必須秘密將人處決。」 一名中年人說:「龍老弟四天前離開赴河南,咱們只消將人交給笑和尚,他會兼程趕去將人送交龍老弟處置,且不兩全其美?只要咱們這些人不洩漏出去,何所懼哉?」 醉裏乾坤打了兩個酒呃,說:「小猴子已經看到在下將人擒住,我要他回到東山村稟告他的師父,萬一他們那邊把消息洩出,大事不妙。」 「你的意思怎樣?」瑞老問。 「挖個坑把他埋了,神不知鬼不覺。」醉裏乾坤斬釘截鐵地說。 八個人各自發表意見,最後總算取得協議,主張立即將方士廷帶走,遠離洪山附近找個地方秘密埋掉,永除後患,派人知會笑和尚一聲,所有的人皆須守口如瓶,忘了今天的事。 商議停當,派人去找東西盛藏屍體,並仍由醉裏乾坤負責下手,先斃了方士廷再說。 醉裏乾坤一躍而起,笑道:「這是在下的光榮,點他的死穴再毀去他的相貌帶走,保證永無後患,哈哈……咦!」 他的目光掃向不遠處的牆角,笑容僵住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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