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底揚塵 | 上頁 下頁
一五九


  「閉嘴!畜生!你還知道有爹娘?你在外行兇殺人時,為何沒有想到爹娘會因此而受連累?家門不幸,出了你這種敗壞門風有辱家聲,甚至連累族人親友的孽子,你……你這畜生!」

  「噗」一聲響,他一腳將方士廷踢翻,奔向牆角,恰好有一根木棍。

  方士廷爬起又跪倒,哭叫道:「爹!請聽孩兒申訴,孩兒並未殺人……」

  方秀山綽住木棍,一串淚珠滾下襟前,渾身在發抖,鐵青著臉說:「畜生!你還敢狡辯花言巧語脫罪?為父已經向衙門打聽過,那龍飛是官府中公認的劍俠義士,去暴鋤奸的俠客,他會平白無故誣指你是兇手?你!」

  「爹,孩兒蒙受不白之冤,尚請爹……」

  「噗」一聲響,方秀山重重地打了他一棍,怒叫道:「殺人償命,法理不容,為父先打斷你這畜生的狗腿,然後綁至縣衙,由縣衙派人通知龍飛前來認兇,讓國法制裁你這兇頑惡毒連傷六命的兇手。」

  他棍下如雨,全向方士廷的腰下部招呼。好一陣痛打,但方士廷仍然跪伏在地,始終不曾倒下。

  父子倆都在淌眼淚,方士廷更是痛哭出聲,不住叫:「爹爹,請讓孩兒申……申訴……」

  「你……你這畜生!到……到衙門去申訴,打斷你的腿,免……免得你逃走……」

  門再次推開了,方夫人掩面哭:「老爺,不能再打了,讓孩子說明白……」

  方秀山手都酸了,大叫道:「婦道人家,不許多管,出去!」

  「老爺,要打用家法打,用大棍打,你下得了手?」

  家法就掛在神臺右首的壁上,那是兩根荊條。

  方秀山不用家法,盛怒地說:「反正他是死,不問絞也得問斬。兒子教不好,你我都有罪,打死他也就算了。」

  「噗噗噗!」他一連三棍重重地打在方士廷的背上。

  方夫人大叫一聲,奔上叫:「老爺!你……」

  方秀山一把將她拉住,向門外拖,大叫道:「不許袒護他,再不打斷他的腿送官究治,總有一天他會做出殺人放火大逆不道的事來,到那時連累九族悔之晚矣!」

  角門裏竄出老僕紀忠,一把拖起伏地痛哭的方士廷低叫道:「快走!再拖下去,你將是不孝之子,快!」

  「忠伯伯……」方士廷淒然叫。

  紀忠不理他,連拖帶拉將他拖出角門。

  方秀山將乃妻推至院中,回身掩上了大門,怒吼道:「這畜生逃走了,好大的膽子,畜生……」

  他追入內堂,那有半個人影?

  次日一早,方秀山帶老僕紀忠紀孝兩人,急急入城撲奔東大街,到了濟安堂藥局。

  濟安堂藥局不是官營的,官營的府、州、縣俱稱惠民醫局,設有官醫,稱為醫師、醫生、醫士。惠民藥局設自洪武三年,本來每一局設有醫生四至六名,十三科俱備(三科為大方脈、小方脈、婦人、瘡瘍、針灸、眼、口齒、接骨、傷寒、咽喉、金鏃、按摩、祝由)。醫生醫士官,皆須出身醫學,各有專科。事實上,醫生們人數不夠,分科也就馬馬虎虎,每一名醫生可能負責五六科,甚至還有全科的醫生。

  官醫人數有限,因此私醫便應運而生,這些私醫統稱為郎中,而不稱醫士。但郎中除了那些走方的密醫之外,皆受各地官府管制。以縣來說,縣醫學的醫官稱為訓科,郎中須經過考試,方能掛牌行醫的。大明的醫學制度,與教育制度同樣完備。

  濟安藥局是本城的方姓族人所開設的,規模比惠民藥局要大得多,不但十三科皆備,而且郎中多至二十餘名。

  藥局早年聘了一位何郎中,大名是滌塵。但大家都叫他為何郎中,知道他的大名的人少之又少。何郎中擅長四科,即大方脈、針灸、接骨、金鏃。大方脈即今之內科,接骨與金鏃即今之外科。

  以往,方士廷經常往濟安藥局跑,他向何郎中學醫,因此口頭上他叫何郎中為師父。

  何郎中不是本地人,誰也不知他的底細,只知他醫道高明,仁心仁術有口皆碑。

  方秀山只知愛子向何郎中學醫,卻不知愛子向何郎中偷偷學內家拳劍,糊塗得可以。

  何郎中四前年離開藥局出外採藥,可能已到四川去了,至今音訊全無,下落不明。

  方秀山昨晚被愛子逃掉了,餘怒未息,一早便入城到濟安藥局,看何郎中是否已經回來了。愛子已經逃走,唯一的去處可能是來濟安堂藥局找何郎中藏身。

  藥局剛開門不久,病人不多,前進是藥局,後進是醫室。他沉著地進了醫室,醫室的管事夫子是方家本支的秀字輩子弟,與他是同輩,叫秀琦。

  方秀琦在堂口相迎,含笑拱手問好,說:「咦!三哥,你好,今天是什麼風,把三哥吹進城來了?呵呵!裏面坐,裏面坐。」

  方秀山沉著地回了禮,笑問道:「琦弟,不必打哈哈,愚兄來找何郎中的。」

  方秀琦一怔,說:「三哥,你不是不知道,何郎中一走四年多,至今音訊全無,你怎麼今天找起他來了?」

  「哦!我以為他已經回來了。」

  「沒有,局裏少了他,委實令人十分懷念,至今幾乎三兩天便有人問起他呢。我看,八成兒他不會回來了。」

  「哦!那我就不打擾了。」

  「怎麼,不坐坐,……」

  「不了,謝謝你,如果何郎中回來,可不可以派人告訴我一聲?」

  「一定一定,三哥放心好了。」

  方秀山帶了兩僕向西走,紀孝急走兩步低聲說:「老爺,瞧,龍公子來了。」

  龍玉帶了僕人,正從十字街口轉入東大街。方秀山一怔:「走,從巷子裏走。」

  其實,龍玉一直就在十街口監視著他主僕三人,從他們入城直至出了濟安藥局,始終在龍玉監視之下。

  龍玉見他折入小巷,知道已露形跡,也就不再跟蹤,信步向濟安藥局走去。

  進了藥局,他向櫃上伙計買了一些膏丹丸散,有意無意地問:「掌櫃大哥,剛才出去的那位爺,是不是方公秀山,名重儒林的秀公?」

  伙計見他是儒生打扮,一看知是個少年文士,頗表詫異地說:「在本城,你們如不認識方老爺,就不配稱讀書人。公子爺你是……」

  「小生姓龍,從外地來的。秀公光臨貴局,不知有何貴幹?」

  「哦!他是來找敝局一位郎中的。」

  「他有病找郎中?」

  「不,他是問那位郎中的下落。」

  「哦!那位郎中是……」

  「姓何,名滌塵。何郎中四年前動身至各地採藥,至今音訊全無。以往,方老爺的愛子方士廷,曾經向何郎中執弟子禮。」

  「唉!那位方公子目下……」

  「唉!別提了,誰也弄不清是怎麼回事,聽說他失蹤了。這件事我也不清楚,我在此地不到一年。」

  龍玉問不出方士廷的下落,買了藥出店走了。

  不久,進來了一位臉色褐黑的高大村夫,衝伙計一笑,掏出一兩碎銀說。

  「請給我一包地黃丸。伙計大哥,何郎中回來了麼?」

  伙計一面包藥丸,一面笑道:「沒有,今天你是第三個問起何郎中的人。」

  「那兩個也是找何郎中治病的?」

  「不是,一個是方老爺,一個是姓龍的公子爺。」

  「姓龍的公子爺?」

  「是的,是外地人。他問起方老爺,人長得好俊。」

  「他問方老爺?」

  「信口問問而已。」伙計不再多說,將藥包遞過,招呼另一位客人去了。

  村夫揣了藥丸出店,冷笑道:「果然不錯,他們在附近等我,哼!我會找到你的,但在本城我不會與你動手。」

  他是方士廷,臉上用了易容藥。他認為姓龍的公子爺是龍飛,以為龍飛已查出他的行蹤,在他家附近等他哩!

  當天,他離開了桐城。

  龍玉在桐城等了五天,晚間在方家附近潛伏,但終於失望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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