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底揚塵 | 上頁 下頁
一三四


  「想你跟我走。」

  「我……」

  「你如果不願意,為何不拔劍?」

  他心中一震,神魂初定,火速拔劍。可是布卷尚未打開,怎拔得出劍?心中一急,更拔不出來。

  「哈哈!你昏了頭不成,不解開布卷,劍怎能拔出,慢慢來,別慌。首先,你得除去布巾。對了,拇指按下卡簧,劍拔出來了,對不對,很容易嘛!練武人講究臨危不亂,這點能耐說來容易,其實最難,必須過經千錘百煉,歷練數十年,方可出生死關頭靈臺清明,無畏無懼,冷靜從容。瞧你,嘖嘖!真不知你活了這一把歲數,難道就沒練過武功?伸出的劍不住發抖,怎能與人交手?」

  他不但伸出的劍發抖,而且雙手也在彈琵琶,不住向後退,臉色灰敗,鬥志全消,眼中泛出恐懼的光芒,像是大白天見鬼。

  方士廷一步步跟進,說完,大喝一聲,山藤杖一舉,急進兩步。

  摘星手一跤跌倒,一聲厲叫,躺在地上一劍急揮。

  方士廷一杖打掉他的劍,沉聲道:「站起來,用你的腿走路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他臉無人色地叫。

  「你已是個四十多歲的人了,難道要方某背你麼?」

  「我……」

  「站起來,挺起你的脊梁,做英雄就做到底,別裝得像條可憐蟲。」

  他踉蹌爬起,恐懼的後退。

  「往南面的小路走,可到江邊,那兒有一艘船在等你,快走。」

  「我……」

  「你走不走?怕死鬼,走!」

  當天入暮時分,飛虹劍客的大門上,釘了張紙,上面寫著:「第八名兇手摘星手周百祿伏法。」

  該夜,嚇病了的穿山甲宜威,門不開窗不啟神秘失蹤,看守病人的兩名健僕,被人打昏塞在床下,大門上。大門上也留下一張紙,上面寫著:「第九名兇手穿山甲宜威就逮。」

  南昌城謠言滿天飛,群雄人人自危。這天晚間,城南郊的南莊戒備森嚴,莊主神鞭袁吉獨自睡在後樓的密室,四周有六名伏樁,兩名衛哨站在房門外,往返走動以吸引夜行人的注意。袁莊主修為精純。鞭法通玄,膽氣超人一等,並未被方士廷所嚇倒。夜間枕鞭而睡,房中漆黑,睡得倒還香甜,不知大禍將至,認為在如此周密的警衛下,連老鼠登樓也休想通得過伏樁與衛哨的耳目。

  三更過去了,一無動靜。

  四更天月落星沉,全莊寂靜如死。

  五更初,緊張了一夜的警衛們,吁出一口如釋重負的大氣,心情隨白晝將臨而鬆懈下來了。

  首先是兩名警哨先後感到內急,先後下樓奔向茅廁。然後是正在打瞌睡的暗哨肚疼發嘔,呻吟聲驚動了房內的神鞭袁吉。

  袁莊主手挽合九金絲長鞭,打開了房門問:「外面怎麼啦?誰在呻吟?」

  暗影中鑽出一個人,急急地說:「五個人全在鬧肚子,真是急死了。」

  「鬧肚子?是不是昨晚喝酒喝多了?」

  「不……不知道。」

  「去叫人換他們下去。」

  「是,莊主要不要去看看他們?」

  這句話說壞了,負責警衛的人,全是袁莊主的得意徒弟,怎能叫莊主,應該叫師父才對。

  神鞭袁吉反應甚快,喝道:「好傢伙,你……」

  聲出長鞭一抖。

  可是,已晚了一步,雙方已經近身,長鞭威力有限。

  「噗噗噗噗」一連四記重拳搗在他的胸腹上,最後頸根又挨上一劈掌,人向下下仆。

  長鞭被奪走了,勒住了他的脖子,兇狠地收緊,他終於失去知覺。

  那人將一張紙貼在房門上,上面寫的字是「第十名兇手神鞭袁吉受報。」

  紙條貼好,背起了昏迷不醒的袁莊主,在黎明前的陣黑光臨時,投入黑暗中從容走了。

  ***

  去年出面敦請群雄幫助龍飛的人,是飛虹劍客與鐵背蒼龍,鐵背蒼龍已經失蹤,飛虹劍客便成了首腦,也成了眾矢之的。南莊的噩耗傳至曾家,飛虹劍客只急得上天無路,像是熱鍋上的螞蟻。

  失蹤群雄的家屬們,日以繼夜地在曾家吵鬧不休,逼飛虹劍客速組成擒兇隊,吵得飛虹劍客沒有一刻安寧。

  他怎能組成擒兇隊?誰還敢出來惹火燒身,稍具名望的武林人,皆閉門謝客敬鬼神而遠之,如避瘟疫,他已被孤立了。

  而蓼洲彭家的道歉期限只有一天,他受到三面的重壓,壓得他幾乎發瘋。

  彭家的壓力,他自信尚能應付,受些委屈算不了什麼。

  方士廷一面的壓力,他認為不算嚴重,把老命押上,除死無大難,他敢面對面應付。

  最糟的是失蹤群雄的家小所給與他的壓力,一屋子全是哭哭啼啼的老少男女,怨天恨地吵鬧不休,他委實窮於應付,鬧了個精疲力盡。

  他幾乎發瘋,最後請人放出消息,要求方士廷談談,要錢要命皆可解決。

  柳青青玉容消瘦,她感到奇怪,為何方士廷至今仍未向自己下手?

  曾家在亂,生活起居皆亂了章法。一早,曾梅小姑娘匆匆離開家,轉出東大街信步走向東湖,西行不遠便可看到湖岸。她折向躍龍橋,站在橋上注視著湖水沉思。小姑娘心亂如麻,感到自己不能替其父分憂,委實心中不安,她怎能眼睜睜等候其父被殺?

  她必須謀求對策,可是,她又能怎樣。

  猛想起湖北端的洪恩橋附近,有一位閨中好友谷儀,據說是武寧州精觀女道士翔華觀主的得意女弟子,不但武藝高強,而且修煉有成,道術驚人。

  「我何不去找谷姐姐設法?」她想。

  可是,她並不知谷家位於何處。谷家不好客,兩家平時極少來往,相距甚遠,東湖北面地勢荒僻,是否能找得到谷家,大成問題。

  但她必須去找,像是沉溺於水的人,即使飄來的是一根草,也會毫不遲疑地,本能地伸手去抓的。

  到了洪恩橋頭,天空電光一閃,接著雷聲殷殷,不片刻便大雨滂沱而下。

  「糟!先找地方躲雨再說。」她自語。

  糟的是橋頭附近沒有人家,僅在北面的樹林深處,看到一座屋影。天宇中雷電交加,她不敢在橋頭的大樹下躲避,立即不假思索地向遠處的樹林狂奔。

  這是一座破敗的土瓦屋,大門已經不見了,裏面空空,一無長物,連一張破椅也沒有,大概已被主人遺棄多年了,蛛網塵封,陰森森不是善地。幸而屋頂漏水的地方不多,尚可避風雨。

  她不假思索地竄入,渾身幾乎濕透了。

  「我該帶一把雨傘出來的。」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