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底揚塵 | 上頁 下頁
一二三


  這天,城西北章江中的揚子洲,洲西來了一艘小漁舟,悄然駛入江岸的枯葦內,一個漁夫肩扛了釣竿,穿了蓑衣戴雨笠,走向洲東的揚子村。

  洲方圓二十里,上面矮林散佈,枯葦高與人齊。洲東的揚子村共有百十戶人家,有一大半是漁戶。洲上有漁人往來,平常得很。村東首住了一家姓封的人,主人封權,綽號叫海鰍。這位封爺身材修長,年已四十出頭,任職五湖船行,是船行的大管事,也是東主鐵背蒼龍的得力助手,上次追殺方士廷,他是調動船隻出盡死力的好漢,他綽號海鰍,水性當然大佳。

  鐵背蒼龍失蹤之後,五湖船行人人提心吊膽,一夕數驚,日慮大禍之將至。

  海鰍封權自不例外,他替東主擔心,可是已出動了所有的朋友打聽,消息卻如石沉大海,少不了憂心忡忡,極感頹喪。

  他忙了兩天,搞得精神困頓,眼中充滿了血絲,顯然需要休息,因此昨晚便離開船行,回家歇息一宵,以便養精蓄銳克復疲勞。

  一早,仍然細雨霏霏毫無晴意。他年已四十,仍未成家,乃弟年及三十,但已是兒女成行的人了。

  他打開柴門,抬頭看看天色,自語道:「大概十天半月中晴不了,春汛快到了。」

  他穿上油綢做的雨披,戴了笠帽,出門帶上柴扉大聲說:「二弟,我走了,有人找我,叫他去船行找。」

  「今晚還是回來睡吧,你真的要休息了,再拖下去,要拖垮的。」屋內有人叫。

  他揉揉佈滿紅絲的大眼,說:「我理會得,小心門戶,叫侄兒女們不要出去亂跑,晚上有空我才能回來。」

  剛踏入雨中,對面過來一個老漁翁,招手叫:「封管事,到城裏去麼?」

  「是的……」他訝然招呼。

  「呵呵!你真是貴人多忘事,我是鳳凰洲的秋水翁,兩三年不見,難怪你給忘了。」

  「秋水翁?抱歉,小的記性壞,委實記不起老伯了。老伯到敝洲……」

  「昨晚上在貴村喝多了,今早要進城走走,正好同路,走吧。」

  海鰍封權是船上人,自然不可能認識別一洲上的漁夫,毫無戒心地走在老漁夫身左,向碼頭上走。

  從村口到碼頭,約有半里地,水漲時不至淹村,小徑兩側全是剛抽芽的蘆葦。走了百十步,老漁夫笑道:「大管事,洲西有一艘原來的空船,不是鬼船,可否請向貴村說明,將這艘船送給老朽使用,可好?」

  「洲西漂來了一艘船?」

  「是的,是一艘快船。」

  「會不會是……」

  「管事要不要去看看?」

  「這個……小可無暇……」

  「去看看無妨,好像上面有一封書信,可惜老漢不識字。」

  「真的?」

  「怎麼不真?好像還有一把刀呢?」

  海鰍封權一時好奇,終於上了大當,說:「好,我們去看看。」

  兩人匆匆走向洲西,不久便到了洲岸旁,四下無人,煙雨濛濛。

  「船呢?」他問。

  老漁夫止步轉身,笑道:「在蘆葦中嘛,你沒看見?」

  他大吃一驚,急退八尺叫:「咦!你……你是……」

  老漁翁的花白鬍子不見,臉上的皺紋也消失了,微駝的背也平了。他所看到的,是一個臉色如古銅的青年人,怎麼不驚?

  青年人揭掉雨笠,笑道:「在下方山。」

  他臉色大變,心中狂跳。

  「呔!」他怒吼,先下手為強,後下手遭殃,「黑虎傷心」衝上就是一拳。

  方山向側一閃,笑道:「慢來!這一拳甚重。咦!這一記連環腿火候不差,可惜夠不上部位……嘖嘖!這兩掌叫快刀斬亂麻,掌沉力猛相當霸道,好!這一招……」

  在方山的閃驚如風,一串叫嚷聲中,他連攻七掌八腿,眼看真力衰退,卻連對方的衣袂也沒有沾上。方山披了蓑衣,體積龐大,在狂風暴雨似的腳踢拳打下,居然沾不了身,明眼人便可看出對方相差太遠,凶多吉少。

  方山反擊回敬了,一聲長笑,猛地以「脫袍讓位」拆解對方的「雙龍抱柱」,起腳輕輕一跳,「噗」一聲正中丹田要穴。

  「嗯……」海鰍悶聲叫,仰面便倒。

  方山將人拖上船,綑了手腳塞了嘴,丟入艙底藏好,又戴上了假鬚,又成了老漁夫。船放南浦南洲僻靜處,將船拖上藏入亂草中,返艙易裝,出來時,又變成了玉面朱唇的龍江翩翩美少年。

  巳牌初返店,恰好碰上找他的一名店伙,含笑道:「公子爺,櫃上有一封信,掌櫃的正差小的去找公子爺呢。」

  「我有信?誰捎來的?」

  「是一位老蒼頭。」

  「謝謝你。」他偕店伙到了櫃旁,掌櫃的呈上一封書信,他放了兩錠碎銀在兩人手中,道謝回房。

  信是柳禎差人送來的,請他至十八株柳柳家相見。如果僕人面交,請隨僕人一同前往。如果不在店,信由櫃面留交。

  他略一思索,決定單刀赴會。

  天宇中雲收雨止,他換了一身青袍,髮結上繫了一條青巾,顯得溫文俊逸,像位翩翩濁世佳公子……他本來就是一位佳公子。

  柳青青有了男友的消息,在柳家曾經激起一陣興奮的浪潮。神箭柳禎夫婦,一直就為了女兒的終生大事擔心。無如女兒眼界太高,高不成低不就,眼看年華虛度,雙十年華的女兒尚未能找到婆家,不但做父母的憂心忡忡,親友們也在說閒話了。早兩天聽說女兒碰上了一位姓龍的少年,彼此意氣相投,柳禎夫婦自然欣喜莫名,如不是清明前後風聲鶴唳草木皆兵,夫婦倆早就想將人請來見面了。

  柳青青自然不宜致書客棧邀客,因此由其父出面請佳客至宅中相見。一早,宅中便打掃得纖塵不染,華麗的花廳佈置得煥然一新。

  一家子早已安排停當,僕人登堂呈上一封拜帖,說:「龍公子駕到。」

  「請客人廳中相見。」柳禎匆匆地說,人亦迎出。

  僕人將方山引入院門,沿花徑徐徐走向廳門。柳禎與長子柳宗翰,已在階上相候。

  柳禎目力甚佳,老遠便看清了方山的相貌,不但人長得雄偉,器宇風標以丰神絕世四字形容並不為過,不由心中大喜過望,情不自禁降階相迎。

  方山緊走兩步,長揖為禮道:「不敢當,大叔留步。」

  柳禎更是心悅,退上伸手虛引笑道:「請升階相見。」

  方山登階,再次行禮道:「小侄龍江,大叔定是禎公了。」

  「區區柳禎,公子少禮,冒昧相邀,公子海涵。」

  「小侄未能先期拜候,大叔恕罪。」他客氣地說,轉向目不轉瞬向他打量的柳宗翰拱手,笑道:「這位是……」

  「兄弟柳宗翰,字鵬程。」柳宗翰回禮笑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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