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底揚塵 | 上頁 下頁
一一七


  相距在七八丈外,而且對方有意利用樹幹半遮面目,穿的是綠緞團花長袍,戴四平巾,一看便知是個公子哥兒,可惜看不清廬山真面目。

  這人說完,扭頭便走。她怎受得了陌生男人的撩撥?登時無名火起,冷哼一聲急迫。那人排花而走,一面走一面高吟:「朝騎五花馬,謁帝出銀臺。秀色誰家子?雲車珠箔開。金鞭搖指點,玉勒近遲回。夾轂相借問,疑從天上來。邀入青綺門,當歌共銜杯。銜杯映歌扇,似月雲中見;相見不得親,不如不相見。相見情已深,未語先知心。胡為守空閨?孤眠愁錦衾,錦衾與羅帷,纏綿會有時。春風正澹蕩,鉤雨來何遲?願因三青鳥,更報長相思……」

  她一聲怒叱,放開腳程急迫。

  那人一聲長笑,也腳下一緊,袍袂飄飄,如同行雲流水冉冉而去。

  她用了全力,展開了輕功提縱術,一躍三丈,三五起落便追了個首尾相連,欺近至對方身後叱道:「登徒子,該死!」

  那人一手拈住袍袂,向側一閃倏然轉身,笑道:「姑娘,使不得。」

  她的玉手以分釐之差,未抓中對方的右肩,不由一怔,扭身止步右手將發,卻又突然縮手。

  那是一個齒白唇紅,劍眉虎目的青年人,玉面白裏透紅著健康的色彩,高大修偉的身材,在英氣勃勃中隱現三五分溫文的氣概與風華。俊面上,流露著明朗和藹的笑意。

  她心中一軟,但仍然不悅地問:「你是存心對我無禮?」

  「在下不敢。」對方欠身微笑著答。

  「你還敢否認?」

  「在下對姑娘心儀已久……」

  「啐!你不敢……」

  「失禮失禮,姑娘休怪。在下無意的言語上冒瀆姑娘,只是坦誠說出心中欣慕之感而已。」

  「胡說!你這紈絝子弟……」

  「姑娘休罵,在下可不是走馬章臺的風流……」

  「啐,你愈說愈不像話了。」她沉了臉叫。

  他朗然微笑,欠身一禮,笑道:「姑娘生長於武林世家,平日只知盤馬彎弓叱吒風雲,不知世間尚有風花雪月屬於靈性的境界,不知世間尚有真情摯愛的美景良辰。如果姑娘不願聽這些靡靡之音,只知打打殺殺,在下也就不再饒舌了。」

  「沒有人勉強你說。」她悻悻地說,但怒意已消。

  「姑娘以俠女自居,但這俠字說來容易,其實萬難,只須一念之差,便會剛愎自用,淪入好勇鬥狠的魔道。人生在世,僅憑俠字也解決不了問題。」

  「我不聽你的廢話。」

  「好,不說廢話,說事實。瞧,滿山青綠,花開似錦,枝頭小鳥成雙,蝴蝶翩翩比翼翱翔,這不是個和平安詳美好的詩情畫意境界麼?我們何不暫時拋棄那些行俠仗義的英雄念頭,以世俗的眼光與心情,來欣賞這些令人心曠神怡的良辰美景?姑娘……」

  「我叫柳青青。」她柔聲接口,鳳目中幻起奇異的光芒,先前那些巾幗英雄氣概與憤怒的情緒,均已拋到九霄雲外去了

  他微笑頷首,說:「柳姑娘在本府,可說名傳遐邇,佳評如潮,譽滿龍興……」(南昌於元朝至元二十一年改為龍興路)

  「別罵人好不好?我知道你滿腹才華,口才很好,我甘拜下風。」她羞笑著說,笑意中摻有些得意和自傲。

  「在下說的是事實,姑娘不必過謙。」

  「還沒有請教你貴姓大名呢。」

  「在下姓龍,名江。」

  柳青青出神地打量著他,半晌方不勝感慨地說:「男子漢靈秀之氣,都鍾於你們龍家子弟身上了。」

  「柳姑娘,你的意思是……」

  「我認識另一位姓龍的青年人,也是人中之龍。」

  「誰?」

  「他沒有你高大,也缺乏你所具有的溫文氣息,但他是個英雄豪傑。」

  「咦!我這位本家是誰?能在姑娘口中獲得好評。這人定不等閒。」

  「他叫龍飛,浙江紹興高橋村龍家人氏。龍兄,你剛才奔走與閃避的身法,當然不是不會武的人。」

  龍江的虎目中,殺機湧現,但一閃即沒,堆下泰然的微笑,說:「這年頭,不會武的人太少太少了。」

  「你練了幾年,是在學舍中練騎射?」

  「呵呵!在下入學不久。藝自家傳,輕功暗器十八般兵刃件件會,但件件不精。」

  「你客氣,看你目朗鬢豐,絕非庸手。」

  他以袖拂拭松樹下的一城巨石,笑道:「柳姑娘,坐下談談,聽說你在江湖遊歷了一些時日,有何得意俠舉,可否說來聽聽,讓在下一飽耳福?」

  柳青青很大方,含笑稱謝盈盈落坐,羞紅著臉說:「你也坐下,好麼?」

  「謝謝。」他客氣地說,在一旁坐下了。

  「龍兄,好像不是本地人呢。」她笑盈盈地問。

  「我是南京人,半月前至貴地遊歷,打算遊一趟貴地名勝西山,只是天氣都不好,還沒領略西山的風貌呢。」

  「這樣吧,清明之後,我邀你至西山一遊,如何?」

  「真的?」

  「願盡東主之誼,龍兄目下在何處落店?」

  「在南浦驛旁客棧。」

  「哎呀!那地方多嘈雜,你怎麼在那兒落店?」

  「呵呵,出門人嘛,將就將就也就算了。」

  「舍下客廂倒還雅潔,可否移至舍下……」

  「柳姑娘,素昧平生……」

  「你我一見如故,怎說素昧生平?後天我請家兄至客棧接你,可好?」柳青青滿懷希冀的問。

  「這個……盛情心領了,以後再說好不好?」

  「好吧,我等你的決定。」

  「柳姑娘,我想起一件事來了,你說的那位龍飛,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雲龍雙奇?」

  「不錯,正是他。」

  龍江扭頭目不轉瞬地注視著她,兩個相距僅尺餘,可把她瞧得粉臉發赤,羞得扭轉螓首嬌聲道:「你……你為何這樣看我?」

  他呵呵笑,說:「我明白了,我明白了。」

  「你明白什麼?」

  「人說你金弓銀箭柳青青艷如桃李,冷若冰霜,原來都是……」

  「不許你胡說!」

  「呵呵!遵命!好姑娘,千萬別生氣。」

  柳青青噗嗤一笑,臉紅耳赤地說:「你這人哪,真是油嘴滑舌……」

  「好,油嘴滑舌,該打!說正經的,世間事,說來道理甚多,仁義道德修齊治平神聖得很。說穿了,只有四個字:飲食男女。世間如果沒有情該是多麼無聊。情愛是正大光明的事,並不可恥,是麼?你與那位龍飛既然互相傾慕,意氣相投兩情相悅,有何可羞的?呵呵!要不要我替你們做月下老人?」

  「啐!你怎麼胡說哪!」她掩面叫。

  「我胡說?不見得吧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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