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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九


  「哦!你先走一走,我就來。」

  「好,小的這就去回覆一聲。」

  湛四爺等小伙計走後,披上外衣向同伴笑道:「你們先走,回去好好歇息,今晚有批貨到來,得辛苦整夜呢。」

  「四哥要不要帶兩個人去會客?」一名大漢問。

  「不必了。呵呵,大概是衙門來的人,平常得緊。」湛四爺笑答,含笑走了。

  姑塘食店是本鎮規模最大的老店,樓上的雅座,也是鎮上最高的建築,站在樓上的大窗向外望,煙波浩瀚的彭蠡湖盡在眼下。如果客船在碼頭停泊,旅客們登岸進食,皆以姑塘老店為目標,店中的魚鮮頗負時譽。這裏到府城,恰是一日水程,客船如不到南湖嘴下碇便在此地泊舟。

  今天碼頭上泊了五六艘客船,都是昨晚靠岸的,今早並未啟航,因此有不少客人上岸,據船家說,有兩艘船是客人的包船,要在此停泊五六天,客人從此西上廬山遊覽,遊山的客人已經走了。至於遊客為何不走含鄱口而走大姑塘,客人並未有所解釋。

  樓下食客不多,皆是些嗜好杯中物的漁民,魚鮮已經售出,在此喝兩杯老酒,三五知己把盞窮聊打發日子。

  湛四爺在小伙計的引領下登樓,在樓下便聽到悅耳的弦聲。

  「咦!怎麼今天有人在樓上彈琵琶?」他向店伙問。

  「是船上來的,一老兩少,是賣唱的人,彈得真好。」小店伙眉飛色舞地說。

  「哦!少見。」

  踏入樓門,便看到近窗一桌坐著一位英氣勃勃,器宇超絕的英俊青年人。穿一襲青衫,佩了長劍,挽髮未加冠,一雙虎目神光炯炯。

  廂角的橫几前,坐著一老兩少。老的是個白髮老人,白髯拂胸,手握一支洞簫,慈眉善目,身材修長,年約八十上下,依然龍馬精神,

  兩個小的極為出色,一男一女。男的是個十一二歲小童,女的也只有十四五歲,眉目如畫,像一對金童玉女。女的正在彈琵琶,星目半閉,頰旁綻起兩個笑渦兒,似已沉醉在自己的弦聲中,不知人間何世。

  其他十餘副座頭中,只有五張桌有人一看穿著打扮,像是船上來的客人。

  小伙計將湛四爺往年青人桌旁引,青年人含笑離座,抱拳一禮,立動招呼笑道:「是湛四爺麼?兄弟冒昧,恕罪恕罪。請坐下談談,兄弟有事請教。」

  四爺回了禮,趨客座坐下,笑道:「在下湛必達,請問兄台尊姓大名?」

  「在下姓龍,名飛。」

  湛必達臉色一變,重新離座行禮道:「久仰久仰,原來是龍大俠俠駕光臨,失敬失敬。」

  龍飛回了一禮,笑道:「四爺不怪兄弟魯莽,尚請不必拘禮。」又轉向店伙道:「上酒菜,一起上。」

  湛必達呵呵笑,說:「龍大俠是客,兄弟作東……」

  「那裏話?兄弟已經叫了酒菜。」

  「呵呵!龍大俠遠道而來,理該兄弟作東。兄弟去請店東弄幾味本地特產來請嚐嚐。稍坐。」湛四爺笑著說,急急走了。

  賣唱的三老少互相以眼色示意,老人點點頭。

  片刻,四爺重行返席,笑道:「敝鎮小地方,找不到山珍海味,只有一些土產,等會兒龍大俠別見笑。早些天便聽說龍大俠在府城一現俠蹤,兄弟事忙,未克進城候教,抱歉抱歉。」

  「兄弟來得魯莽,四爺包涵一二。」

  「不敢當,兄弟即使派乘八人大轎,也難請到龍大俠呢。龍大俠何時來的?」

  「剛來不久,從府城來。」

  「哦!聽說龍大俠與七星盟鬧得不太愉快,但不知到底為了何事?」

  「為了一個兇手,也就是兄弟今天專程前來請教四爺的原因。」龍飛不動聲色地說,不住打量對方的神色。話說得客氣,心中卻冷笑著忖道:「好傢伙,你這不是明知故問,存心敷衍麼?」

  湛四爺也不動聲色,笑道:「龍大俠客氣了,兄弟不敢當。龍大俠如需兄弟效力,只要兄弟力所能逮,敢不盡力?」

  「兄弟這裏先行謝過。兄弟人地生疏,不得不借重四爺的鼎力。」

  「一句話,兄弟不才,相信還不至於令龍大俠失望,但不知……」

  酒菜陸續送上,店伙打斷了四爺的話,說:「四爺,座頭要不要加屏風?」

  「不必了,咱們並不是做見不得人的事。」龍飛含笑接口。

  「咱們要細談,打發那賣唱的走開。」四爺低聲向店伙吩咐。

  「不必了,那老頭子不等閒。」龍飛低聲說。

  酒菜送上,一盤燒石耳,炒鹹筍,炸紋魚,蒸石花魚,都是廬山的特產。

  酒過三巡,龍飛敬了對方一杯酒,重拾話題,淡淡一笑道:「兄弟上次在廬山石門澗的事,相信四爺必定有所耳聞。」

  「不錯。但人言人非,兄弟不知其詳。」

  「兄弟追蹤一個兇手,這人投入了七星盟。」

  「龍大俠行道江湖,俠名四播,行俠仗義,宇內同欽,朋友遍天下……」

  話未完,廂座上弦聲一緊,白髮老人在弦聲的引領下,以裂石穿雲中氣充沛的嗓音唱道:「相誠遍天下,知己能幾人?君不見,浪淘盡天下多少英豪……」

  四爺大為不耐,粗眉深鎖怪眼彪圓地說:「老伯,小聲些好不?」

  白髮老人停唱,笑道:「好,好,小聲些。小老兒嗓子如牛吼,確也不悅耳。丫頭,給你弟弟奏琵琶,你給客人們來唱一曲動聽的歌詞,好不好?」

  「爺爺,敏兒遵命。」小姑娘笑盈盈地說,嬌嫩的嗓音宛如出谷的黃鶯。

  小後生接過琵琶,珠走玉盤的弦聲隨指而起,前奏一落,柔婉的旋律隨指飛揚,小姑娘慢聲唱道:「把酒花前欲問君,世間何計可留春?縱使青春留得住,虛語,無情花對有情人。任是好花須落去,今古紅顏能得幾時新?暗想浮生何事好,惟有清歌一曲倒……」

  歌聲未落,鄰座一名健壯如牛的酒客大為不耐,「砰」一聲掌拍在食桌上,不耐大叫:「別唱了別唱了,雞狗叫,小丫頭唱來毫無味道,等你長大了再唱好了。」

  小姑娘臉色一變,白髮老人長眉軒動,說:「客官,你到底是要唱些什麼?」

  「甚麼也不要唱。要唱就找位大姑娘來,唱些哥哥妹妹才夠味。賣唱你也不長眼睛,弄一個黃毛丫頭來唱,難怪你只配在這小地方鬼混。」

  湛四爺臉色一沉,推椅而起,走近酒客沉聲道:「閣下,你說夠了,吃飽了沒有?」

  酒客傲然卑視著他,放下筷子問:「你有何指教?」

  「在下請你下樓。」

  「什麼?你在對誰說話?」

  「對你。」他冷冷地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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