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絕代梟雄 | 上頁 下頁
一七六


  月梢,大洪山青泉山莊化為瓦礫場,死傷極慘,因為青雲客和獨角天魔恰好那天不在家,他兩人至終南找終南狂客尚未返回。

  出事那晚,青泉八醜聞風在破曉時分率領上次赴洛陽的大隊人馬返莊。而獨角天魔和青雲客不在返莊的人馬之中的事,外人不知其事。

  這是秋雷最失策的一事,事先他偵知獨角天魔派人到終南,卻沒料到獨角天魔師徒因終南有變,隨後親自前往。

  而八醜一群人返莊時,沿途晝伏夜行,不露形跡。他還以為獨角天魔師徒仍在其中,當夜大舉夜襲,上了大當。

  八月初,接著是君山煙波樓大火,不僅君山秀士的宅院付之一炬,連湘山和湘山村也被波及,夜襲君山的人分乘十二艘大船侵入,人數不下五百之眾,每個人皆以巾蒙面,身分難辨。

  君山秀士的三艘怪舟,已被人於事發前在碼頭旁鑿沉。他總算了得,與潛龍隊的總領何騰蛟殺出重圍,竄入湖中逃得性命。

  與獨角天魔在德星亭約鬥的日子愈來愈近,但在七月梢和八月上旬這二十來天中,飛龍秋雷以快速絕倫的行動奔東逐北,像一陣狂飄,從河南橫掃至湖廣,掃清了那些不馴伏的黑白群雄,迫令那些觀望風色的人供其驅使,江湖大震,飛龍令所到處,群雄懾伏。

  大批快馬向四面八方奔馳,帶著繡有飛龍的飛龍令向各地江湖朋友示威,要求合作共尊飛龍令,抗命者大禍立至。

  許州南北騾車店在易於時改為中州騾車店,接著不久之後,在隔鄰又建了一座四海鏢局。

  以前,四海鏢局只走河南、南京、山西、湖廣,鏢旗上只繡了「四海」二字。從七月梢起,鏢旗改了,改為三角形的繡飛龍旗,四海鏢局四個字變小了,小得只配繡在近桿的內邊上。所有的押鏢車船,全都繪有飛龍圖案,鏢旗所至,路人側目。

  而在各地一年來所建的行業店面,也紛紛在店面秘密繪上秋雷用來做標記的簡筆飛龍圖案。

  七柳灣大興土木是去年的事,到七月底方陸續竣工,大莊門宏麗壯觀,朱漆大匾額到了六個金字:七柳灣飛龍莊。

  莊主不在家,任何人皆不許入莊。

  七八兩月,是七柳灣的全盛時代。飛龍秋雷的名號,江湖朋友聞之變色。

  河南的少林弟子銷聲匿跡,暗地裏準備防變。

  期廣的武當外表沉靜,暗中調集各地名宿至武當聚會。

  七柳灣飛龍莊的人,遠不至於愚蠢得向這兩派急動腦筋,對兩派的門人子弟,還存有一兩分客氣。少林的神拳陳堃是如何被殺的?沒聽說有人目擊其事。武當的霹靂火玄真下落不明,無人知道他的命運。

  總之,兩派的門人子弟眾多,管不勝管,假使死一個人也要勞動兩派的元老耆宿出面管事,那麼,兩派的山門豈非永無寧日?因此,在飛龍未公然向兩派叫陣之前,兩派的元老耆宿沒有理由出頭自討沒趣。而飛龍在未有把握一舉摧毀兩派山門之前,也謹慎地避免表面化的衝突。雙方皆有所顧忌,近期間還不至於公開來幹,只在暗中多加緊準備,暗流激盪。

  七柳灣飛龍莊的各種江湖行業,在各地像雨後春筍般蓬勃而興,財源滾滾,羽翼已成。

  那些不屈服的人,處境愈來愈困難險惡。各地爪牙皆接到一份黑名單,設有不論晝夜經常待命的驛傳快馬傳遞消息,仿照當時的驛站建成的傳哨所,幾乎遍佈每一角落。

  傳訊的人,只須持有飛龍令,報出各站所的暗號,便可動用該地的快騎,消息往返傳遞十分靈活,一晝夜飛傳千里不算奇事。

  黑名單的人物中,處境最險惡的九華羽士、毒王、李玉衡、離魂學、恨地無環和鐵手姜環、龍形劍、赤煞二兇、青雲客師徒等等,其中赫然有秋嵐和虛雲上人,還有琬君姑娘。

  這些人中,除了指定活擒琬君之外,秋嵐的消息務必傳至七柳灣,由莊主親自下手。當然,假使能活擒自然求之不得。黑名單上的名字,不寫秋嵐卻是姓山的人。

  八月中旬,距中秋還有三天,秋雷率領著大群爪牙,浩浩蕩蕩回莊。

  他正式自稱飛龍莊主了,只花了年餘時光,他大踏步向成名的大道邁進,成名之速,空前絕後。

  偵騎遍江湖,要擒殺李玉衡斬草除根;但李玉衡卻掩去本來面目,跟隨著一批販柿乾和黃明膠的湖廣行販,到達了許州。

  歐陽慧姑娘已換了男裝,變成一個黑小伙子,隨著扮成走方郎中的毒王,僕僕風塵從湖廣向上行。同行的有恨地無環張瀾,他扮成一個滿臉虯髯,左頰有一條青綠色胎記的啞巴,替毒王挑著藥籃。

  九華羽士這個老狐狸神出鬼沒,他先赴青泉山莊,去晚了,只看到一座瓦礫場。接著再走一趟夷陵趕回洛陽,他要在許喬兩家打主意。

  他對秋雷派人搜殺他的事知之甚詳,把秋雷恨入骨髓,他發誓要將秋雷送入墳墓,任何代價在所不惜。秋雷目下羽翼剛豐,如果再晚三兩年,極有可能登上江湖盟主的寶座,那麼,他的處境豈不更為險惡?

  他打聽出獨角天魔已和終南狂客離開了終南,想在洛陽將他們找到。

  許莊許家相當亂,不知該怎麼辦才好。笑彌勒與乃姐在秋雷處問不出所以然,所以便立刻派人前往許州勸阻許欽,由笑彌勒帶了老大爺的手書前往七柳莊,痛責許欽輕舉妄動,令其克期返回。

  可是,飛龍莊主尚未返莊,莊中拒絕接見,笑彌勒只好帶書返回洛陽。在抵步的同時,許欽的手書同時到達。書信措詞簡單,稟明老大爺,須持與金神一決之後,方可回家,並囑愛女可前來相助云云。

  老大爺中州一劍接書之後,疑雲大起,知子莫若父,他不信許欽活了一大把年紀,會做出這種糊塗事來。在與喬家一眾友好商討之後,老大爺說出一番驚人的大道理,最後決定集聚兩家的親朋和早年的友好,組成空前浩大的百名高手陣容,前往七柳灣看個究竟。老大爺雖已封劍歸隱,但為了兒子的安全,他仍然出面,但僅不帶兵刃而已。

  他們還未成行,人數還未到齊。預定在近期啟程先赴登封,會合那兒的少林二十名長老。但消息已經傳至七柳灣,風風雨雨,謠言滿天飛。

  笑彌勒是唯一心中難受的人,他無法替秋雷掩瞞罪行,感到無法向秋嵐交代,他準備到許州之後方將上次秋嵐救喬家姐弟的事說出。

  近來,金神似乎在江湖消失了,沒有人能發現他這個曾經橫行天下近一甲子歲月的老江湖。由於君山煙波樓的毀滅,老兇魔算是瞭解了事情的真相,他轉入地下秘密活動,將所有的爪牙召至洞庭和三峽活動,搜集孫女金四娘所經過的每一段水陸路程。他不愧稱老江湖,不僅將金四娘和秋雷乘坐的客船找到,更在岳陽找到水陸兩個為首的好漢,水怪桑九原和閃電手莫成,摸清了金四娘和秋雷早先在岳陽的一舉一動。不止此也,躲在岳陽附近養傷的青龍煞,居然被他找出來了。

  老兇魔大怒之下,率領大批爪牙和所有的人證上航,根據線索在新灘口發現了沉船,於八月中旬啟程北上許州。

  ***

  且表表秋嵐。弟弟秋雷那一劍,傷透了他的心,令他痛苦得萬念俱灰。在隨白夫人祖孫躲到龍門東山白香山墓附近暫住,當夜便在氣急交侵下一病纏綿。

  練武人要說百病不侵是不可靠的,只不過比常人不同,不易被病魔所因而已。他躺下了,病得不輕,渾身如火,高燒中囈語連連,呼號掙扎,可把琬君姑娘累慘了。白夫人不會岐黃之術,普通練武人必須知道的跌打損傷藥方派不上用場,又不敢公然至龍門鎮請郎中,眼睜睜的看著秋嵐往下拖。

  一拖使拖至八月出頭,總算在琬君的妥善照料下,病勢方開始鳴金息鼓退去,姑娘已消減不少。這期間,龍門喬家的事,始終未傳到他們耳中,他們似乎與世隔絕了。

  草屋中,只有祖孫倆和一名僕婦,其他的人已打發回東海普陀,沒有人外出打聽消息,他們也不敢外出,怕引來金神更糟了。

  這天一早,秋嵐開始行功練氣了。病,拖不垮他龍虎似的體格,拖垮他的是心病。病的後半期他逐漸消醒,琬君姑娘不僅用萬丈柔情感動他,也委婉地疏導他。她說得好:人,總會有沉迷盲目的時候,但先天潛藏在內心深處的天性和手足親情,是不會永遠泯滅的。

  她認為秋雷的瘋狂,乃是一時的現象,他怎可因此而灰心?灰心又待如何?艱道毀了自己便罷了不成?他怎可不盡其在我,規勸乃弟回頭?

  心病乃需心藥醫,在姑娘溫婉誠懇的解說下,他承新激起生的意志,病魔便只好乖乖地退走了。

  二十餘天的相處,他已對人生油然興起另一種足以令他改變的愛情,往昔苦行僧似的漠視人世感覺,逐漸離開了他。琬君用溫婉、關切、嬌柔的女性特有兵刃,楔入他堅強、嶙峋的、苦行的純男性天地中;他也確是需要這種溫情。二十餘天來,白夫人祖孫倆所給與他的關懷和溫暖,比虛雲上人十餘年來所給與的還多,還充實。

  正如虛雲上人所說,他與佛無緣,不是佛門中人。他感到他需要一個家,需要一個像琬君一樣的女人做終身的伴侶。

  一個自小跟隨佛門六子長大的人,定力雖培養得超人地深厚,但也容易著魔。苦修不易,出家人斬情滅性,如非受到慘痛的打擊,很難克制意馬心猿修至四大皆空之境。

  他雖也幼遭不幸,但當時的慘象並未目睹;加以虛雲上人已知他不是空門中人,不禁止他喝酒便是明證。十餘年艱苦卓絕的生涯,一旦處身在白夫人祖孫的慈愛化育環境中,他恢復了與生俱來的人性。

  愛情在他心中發芽、長大、開花。

  琬君姑娘一顰一笑,在他心中都變成了震撼的泉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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