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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七


  大道向東岔出一條小徑,里外是一座墳崗,崗上有無數墳塋,也零落地散佈著一些斷碑殘碣,綠樹卓立,野草萋萋。

  崗下孤零零的建了一座上瓦屋,四周栽了桃杏棗等果樹。

  那是某一位大戶巨紳,替守墳人所建的住宅,受僱的人可以攜眷前來居住,所以有些守墳人,替主人看了兩三代的墳平常得很。

  這座守墳人的住宅很簡陋,可能是一個沒有家小、無依無靠,獨居在此與鬼為鄰,安於天命的人,一方面守墳,一方面種些瓜果安貧度日。

  平時,不可能有陌生人在這附近出現,更不可能有衣著亮麗的紳士淑女前來看風景。

  簡陋的堂屋中,丘星河獨自據桌早膳,一碗煮雞、一張大烙餅,簡簡單單,另外還有一隻酒葫蘆,裏面盛滿了香噴噴勁道強烈的高梁燒。

  他已經有了三分酒意,正是意氣風發最舒暢的好時光,三分酒意論英雄,八分就要論狗熊了。

  門外出現三個人,三個體面的爺字號人物,但佩了劍,絕非有頭有臉的仕紳。

  「獨樂樂不如眾樂樂,呵呵。」為首的人虯鬚戟立,相貌威猛,笑容像吃飽了的獅子,昂然舉步入堂:「多加三隻碗,咱們把酒言歡。」

  粗糙的八仙桌,四周各有一張條凳,虯鬚人豪爽地打橫坐下,像是老朋友。

  另兩位爺也就位,一桌四個人分坐四方。

  不是請客,因此,丘星河坐在上首,泰然冷眼留意闖桌的三個人,臉上有令人莫測高深的飄忽笑意。

  他的劍擱在桌上,靠近右手邊,坐在右手的虯鬚客,伸手便可抓住他的劍。

  虯鬚客沒動手抓他的劍,他也不將劍改置。

  三人剛坐定,他手邊的酒葫蘆,突然自行升起,一晃之下便落在虯鬚客的面前。

  酒葫蘆升起無聲,落下也無聲,似乎沒有重量,或者由一隻無形的手在控制。

  三位客人臉色一變,心中有數。

  「酒中有毒。」他一語驚人:「願喝的人如果沒有準備辟毒的藥或解藥,生死各安天命。」

  「哦!丘老弟……」虯鬚客臉色更難看了。

  「這是準備給百毒無常喝的。」他的話已表示不勉強要客人喝:「他用奇毒計算我,手段實在惡劣,我不是用毒的宗師級人物,但我有和他光明正大賭命的勇氣。閣下,他為何不來。」

  「他不會來,他還不知道你在這裏落腳。」

  「哦!九華山莊的英雄們,原來只是一群膽小鬼謀殺犯。

  「真替莊主雷電神劍難過,派這麼一群混蛋下三濫,替九華山莊光彩。那麼,你們……」

  「丘老弟剛出道……」

  「出道好些年啦!只是一向少惹是非,平平安安沒與高手名宿打交道,一直默默無聞活得相當如意,也就沒有人介意我獨行丘星河是老幾。」

  「那麼,你該聽說過我這號人物,滄海君郭尊。」

  「久仰久仰,蘇杭一帶走海路的風雲人物。」

  走海路,指海路的走私者,用海船南北往來一甚至與倭寇通聲氣。

  倭寇自洪武二年始,就不斷肆虐海疆,甚至派兵助宰相胡惟庸謀反,直至最近幾年,仍然不斷騷擾東南沿海各地。

  「別提了,前年一陣風暴,沉掉我七艘千石海船,不僅傾家蕩產,還欠了上萬兩銀子的債……」

  「所以閣下為了逃債,投入周府做客卿。我想,東海神蛟潘東海,於也是你招他入夥的。」

  「我哪有招他的份量?他目下躲在淮安享福,倒是他的愛女潘淑,與梁少莊主是一雙兩好。所以,你把她揍得慘兮兮,雙頰紅腫,十天半月不敢見人。她恨死你了,你對美麗女人用掌打臉部,真有失君子風度,是為了她是梁少莊主的人而揍她的?」

  「與梁少莊主無關,我接她是因為她欠揍。呵呵!你是來和我談她的?」

  「我為了替你與梁少莊主和解而來的。」

  「抱歉,我和他沒有什麼好和解的。」丘星河斷然拒絕:「殺人可恕,情理難容;以他的身分、聲望、地位,他居然向我一個默默無聞的人,再三卑鄙地暗算謀殺,他必須還我公道。」

  「丘老弟,天下沒有永久的仇恨……」

  「話是不錯,但受到切膚之痛的人,想法可就個一樣了,仇恨是忘不了的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你們走吧!叫他來,我等他。」

  「丘老弟,加入我們。」滄海君也一語驚人:「我以人頭保證,總有一天,我會幫你砍掉他的腦袋,但不是現在。替周王府辦事待遇極為優厚,咱們可以自籌財源……」

  「抱歉,沒興趣。」丘星河再次斷然拒絕對方的要求:「總有一天,你也會替別人保證砍我的頭。」

  「丘老弟,郭某的要求,是不容拒絕的。」滄海君露出猙獰面目,收起虛偽的笑容:「你並不愚蠢,該知道拒絕的後果。咱們的實力,比九華山莊強十倍。」

  威逼利誘雙管齊下,擺明了這是唯一的去路。

  「我知道後果是什麼,但我承受得了。郭老兄,你未必知道你所承受的後果又是什麼。在下傷了貴方三個人,手下留情不為已甚,那是因為你們並沒正式介入此事。一旦介入,結果就完全不同了。諸位,趕快置身事外,還來得及。」

  「你反而威脅我?」滄海君冒火了。

  「彼此彼此,公平交易。」丘星河心平氣和,說的話卻不中聽:「你們是不算惡劣的客人,好人做到底,客客氣氣告辭好不好?我還沒填飽五臟廟呢!」

  「我們沒有什麼好談的了?」

  「事實如此。」

  「好吧!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。」滄海君拂袖而起,瞥了桌上的劍一眼。

  抓劍的衝動寫在臉上,克制衝動的神情也寫在臉上。

  「亂葬崗上露出的棺材多得很,我看了從來就不曾掉淚。郭大人,不要打那把劍的主意,像我這種人,手中沒有劍反而更危險。」

  滄海君不理會他的嘲弄,舉步離桌。

  「現在,是兩位的事了。」滄海君向兩位同伴說:「你們知道該怎麼辦,你們有自主權。」

  說完,神氣地大踏步出門。

  「小輩,你馬上就可以知道後果。」坐在對面的人兇狠地死盯著丘星河:「你死吧!」

  客人離席時,丘星河就露了一手,表示具有隔物傳力的奇學,警告客人妄動之前,須先評估自己的斤兩,其中也存有示威的含義。

  八仙桌寬約四尺,誰也看不到桌下的景象。三人的上身看不出動的跡象,桌以下各顯神通,六手六腳都可能各展奇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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