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幻劍情花 | 上頁 下頁
一〇五


  「小怪,你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三。」神簫客往怡平讓出的上首大馬金刀落坐:「幕阜山,大得很呢!主峰也人言人殊,各地看法不同。迴鷹谷正確的位置,在天嶽與後幕府之間。水路可從汩羅江上航,轉楊梅江入山。或者從東湖入新河,可駛抵後幕府附近。幕府山也叫天嶽,五嶽神犀本來的綽號叫天嶽神犀,後來心猶不足,改稱五嶽,意思是壓倒天下三山五嶽。因此,他們要改乘小船入山請這老犀牛。另兩個目的,是鎮壓三湘豪傑,能用則用,能殺則殺。與及逼行腳湖廣的公孫雲長暴露實力,剪除乾坤一劍的羽翼。迄今為止,主事的鄢府兩夫子幹得相當成功。但他沒料到,半腰裏殺出你這個不為人知的程咬金,又惹火了我老不死的神簫客,平白損失了許多爪牙,斷送了兩位護法。不過,兩護法的死,兩夫子明裏暴跳如雷,暗中樂得要死。三護法的桀驁不馴是有名的,爭寵爭權的火拼早晚會發生,兩僧死於敵手,兩夫子怎不額手稱慶?沙姑娘你放心,小怪這傢伙已經答應你的事,他會盡全力的,不要三心兩意。」

  「老前輩也請放心。」江南妖姬笑吟吟地替老怪傑添飯佈菜:「莊兄趕也趕我不走,我就是跟定他了,我的希望完全寄託在他身上,死而無怨。」

  「還有你,小丫頭。」神簫客找上了純純:「周夫子的快信已由信使飛傳回雁峰,你老爹已接到了。你那老爹表面韜光隱晦,內心裏豪情不減當年,老驥伏櫪,志在千里,不然他就不會答應公孫雲長出山。你那老娘女飛衛俞鳳至,嘖嘖!更是令人不敢領教。所以你老爹不但會來,你老娘更想插翅往這裏飛。我猜,他們的快舟該已揚帆飛駛了。你老爹老娘的劍一定磨得比什麼時候都亮,大麻煩就要來了。」

  一頓話,把純純說得花容失色。

  「所以,我得盡早把小弟救出魔掌,除去禍亂之源。」

  怡平投箸而起:「你們不要亂跑,我出去一趟。」

  「莊哥哥,我也去。」純純滿懷希冀地說。

  「你絕對不能再亂跑。」神簫客正色說:「小怪比他師父更機靈,更古怪,更會鑽門路。他一個人可以隨意飛騰變化,多一個你在身邊,他保證會變成一條死蛇,你要他綁住手腳被人剝皮抽筋?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讓他走。」

  ***

  湖灣裏,那艘神秘之船已經不見了。岸上,白蓮花與快活刀自然也失去蹤跡。

  巳牌時分,一乘小轎沿小徑前往府城,轎前後各有兩名健僕跟隨。這是說:轎中人走一趟,便有六個人伺候。有錢有勢,畢竟是風光的事。

  曾八爺往返府城與宅院之間,習慣上是坐轎,從不靠兩條腿,雖則來回一趟不過十幾里路。

  小徑穿過山坡的松林,林下涼風習習,四下無人,正好趕路。

  路上出來了一個滿身骯髒,大概一年也沒洗臉的乞兒,手點打狗棍,似乎眼睛有點不方便,棍聲篤篤,腳下踉蹌,衝衝撞撞地進入了小徑。

  合該有事,轎子來勢太急。兩個轎夫都是健壯如牛的大漢,腳力充足奔走如飛。前後護轎的四個僕人,腳下更是俐落。這一來,可就要撞上啦!

  轎前的兩個僕人,沒料到乞兒會突然從岔路中衝出,吃了一驚,最先那位僕人手急眼快,本能地扭身伸手,將撞來的乞兒擋住、推出。

  「哎呀……」乞兒驚呼,摔倒在地鬼叫連天。

  兩健僕不但不將人扶起,而且大聲咒罵花子不長眼睛瞎闖,口中咒罵,腳下並未停,急急往前走。

  轎子急急而過,轎中人大概不知道發生了事故。

  後跟的兩位護轎也快步緊跟,僅不經意地瞥了在路旁鬼叫的乞兒一眼。

  這年頭,憐憫與側隱已沒有多少人理會了。

  驀地,最後通過那位護轎僕人,發現乞兒挺身而起,只看到棍影一閃,便感到腿彎如中雷擊,大叫一聲,向前猛地飛撲,兇猛地撲上同伴的背部。

  「砰!」兩人重重地摔倒。

  「天殺的!我跟你們拼了!」乞兒發瘋似的大聲叫罵,揮舞著打狗棍,跳過倒地的兩個僕人上空,猛撲後面那位轎夫。

  「停轎!」轎中人大叫,拍著轎頂:「停!」

  事實上轎子不能說停就停,但這次卻停得比往常快一倍,砰一聲大震,轎重重地下落,而且猛搖急晃,幾乎來一記元寶翻身。

  原來後面抬轎的人,被乞兒打倒了。

  轎子尚未穩下,轎內的曾八爺已出到轎右,怪眼一翻,兇狠地喝罵:「狗東西!你好大的狗膽!」

  曾八爺戴四平巾,穿青長袍,穿得斯斯文文,罵得卻粗野,有失紳士身分。

  土豪惡霸的嘴臉,哪能好看?被放倒的護轎爬起來,瘋了似的撲向乞兒。前面兩個僕人也快步奔回毫不遲疑地加入。

  乞兒雙手掄棍,雙手難以及遠,但打擊的力道倍增,被打中的人保證不好受。

  一衝兩錯,三敲四撥,在鬼叫連天中,擁上的人一一倒下爬不起來了。

  只有前面那位抬轎的人沒倒,這位仁兄並未加入,卻拖了大驚發呆的曾八爺,向府城方向狂奔。

  離城還有四里左右,老天爺保佑,但願能逃到湖橋街就安全了,湖橋街有街坊,有甲首,有巡捕……

  逃出半里地,前面路右一株大松樹後,踱出骯髒的乞兒,攔住去路打狗棍一伸,齜出滿口玉色的整齊牙齒怪笑,笑得像頭見了羔羊的狼。

  「賭你們一文錢,你們跑不了。」乞兒怪叫。

  護轎健僕其實是打手,一聲怒吼,衝上來一記拼老命的猛虎撲羊。

  乞兒打狗棍收回,橫轉,恰好送入打手的一雙搭來巨爪中,巨爪一收抓住了棍!

  乞兒丟棍,伸右腳輕輕一踏,踏在打手的右膝上。膝蓋很硬,但也很脆弱,挨不了重擊,挨上就有大麻煩。

  打手抱膝在地叫號,麻煩大了。

  曾八爺不是庸手,他的族侄是洞庭蛟。一聲怒叱,黑虎偷心拳攻乞兒的胸口。

  乞兒更高明,扭身大手一抄一搭,帶馬掃槽乾淨俐落,借力將人帶近,一劈掌把曾八爺打得七葷八素,再加兩拳頭把內腑打得擠縮成團,人蜷曲著摔倒。

  「曾文傑,曾八爺,這可是你自找的。」乞兒一腳踏住曾八爺的小腹:「花子我是自衛,絕對合法的自衛,不像你非法交結官匪,暗通洞庭王。」

  「哎……唷……放手……」曾八爺抵住踏腹的腳,驚恐地、痛苦地狂叫。

  「放手?我的手又沒惹你,是腳。」

  有些人可以理喻,有些人卻必須用拳頭,有些人必須被打得半死才肯講理,曾八爺就是第三種人。

  「放……放開我……」曾八爺崩潰了,失去掙扎的力道。

  要想用腳將一個人踏住,說難真難,除非這人已失去知覺。曾八爺竟然無法掙扎,可知已距昏厥境界不遠了。

  乞兒挪開腳,一把將曾八爺拖起,拖至路旁往松樹腳下一丟,蹲在一旁嘿嘿陰笑。

  「摘星換斗那些人,躲到何處了?」乞兒問:「撒謊的人,必須受到懲罰,你最好避免撒謊。」

  「老天爺!」曾八爺叫起大來:「皇天在上,我怎麼知道?活剝了我我也不知道。」

  「他們何處走的?」

  「昨晚天沒黑就走了。」

  「他們一共來了多少人?」

  「十三個……不,二十三個,有十個是洞庭王的人,八個人躲在江邊那艘船上。」

  「船上?可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後生?」

  「沒有,真的沒有,最年輕的人,不會小於二十歲,大的已有花甲年紀。」曾八爺認真地合作。

  「會不會藏在船上?」

  「洞庭王的手下,沒有小後生。」

  「他們在你家中,做些什麼勾當?」

  「聽死鬼水妖說,他們在等人。」

  「等人?等什麼人?」

  「不知道。我……我發誓我不知道,我不敢問。」

  「等人,當然會要你準備接待,你敢說不知……」

  「冤枉!他們只是在我家解決住宿問題,等人是在船上等。聽水妖說,船早些天就準備好了,人悄悄躲在船上,等人上船就駛離。我家距山灣不過兩里地,其他的人不能整天整夜,在湖灣的山林中等候,所以借我家作為安頓的地方而已。」

  乞兒是怡平改扮的。他心中一動,聯想到湖灣那艘神秘的空船。

  船像是空的,快活刀和白蓮花躲在岸上的樹林裏。

  這裏也有一艘人藏在船上的船,人卻躲在曾八爺家裏等候。

  兩艘船相距僅數里之遙。

  他的目標是找出小雲飛被囚禁的地方,不再思索那神秘的船。

  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了,曾八爺所知有限。

  他重新進入白鶴山東山一帶山區,希望碰碰運氣。

  途中,他又想到那艘船──白蓮花的船。

  高嫣蘭是否真的在那艘船上?是否如白蓮花所說,到了生死關頭?

  還有,公孫雲長,這白癡!

  兩人都失蹤了,真在船上?

  公孫雲長的人呢?這白癡根本沒帶有人來。

  可是,八方土地是公孫雲長的人……不,不是公孫雲長的人。那些人傳的手勢說:要一艘船!

  見了鬼啦!他不再多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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