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虎踞龍蟠 | 上頁 下頁
八九


  「是的。小可祖籍山西汾陽,祖上人丁旺,家祖在六十年前遷至磁州落業,薄有田產不再返回故里。

  「這次山西鬧旱災,家父張羅了不少小麥雜糧種子,分兩批趕運至故鄉濟急,以便趕在初冬之前下種,不然明年不知要餓死多少鄉親。

  「我與三叔帶了幾位保鏢與堂兄弟押送第一批,事先已得到太行山的好漢們恩准,所以大膽上路。

  「保鏢負責防止沿途災民奪糧,根本不能與強盜們交鋒。沒想到只走了一天,今早便碰上一群不許人說話的匪徒。華兄,好慘。」

  華堃虎目生光,喃喃地說:「該死,竟有這種沒有人性的匪徒?路上死了兩個人,那是……」

  「那是我三叔和一位保鏢師父。」

  「你們的種子呢?」

  「不知道。我們共有六十匹馱騾,每匹騾馱兩百斤。我與三叔在前面探進,發生事故時,馱騾還在崗下。

  「雙方交手他們突然襲擊時,我聽到下面有殺聲與慘號聲,可能已遭了毒手。天哪!我死了不要緊,故鄉的鄉親們,希望全在這批種子上,我……天!」柏誠仰天哀號,聲如中箭的哀猿。

  華堃倏然站起說:「你養養神,我到下面看看。」

  不久,他臉色鐵青轉回。

  「下面怎樣了?」柏誠強按心跳問,已從他的神色中看到不吉之兆。

  華堃深深吸入一口氣,沉聲道:「下面有二十九具屍體,一無所有了。」

  柏誠仰天長號,淚下如雨地叫:「天哪!全死光了,一個也沒逃掉。蒼天!你怎麼不長眼睛……」

  「叫天沒有用,一切都得靠自己。賊人的來路,你們難道毫無線索?」

  柏誠將中伏的經過說了,慘然又道:「他們根本就沒給我們絲毫機會,怎知他們的來路?」

  「你說有一個是蒙面女匪?」

  「猜想而已。這人身材嬌小,笑聲悅耳,她的同黨叫她為二妹,應該是女人,而且年歲並不大。」

  華堃不再多問,到了兩具屍體處,小心地察看四周,一再檢查屍體。

  他在三叔的脅肋近腹處,用小刀割開肌肉,取出一枚四寸長的柳葉刀,拭淨血跡仔細察看。

  刀上沒有任何信記,但一看便知是特製的,兵器店不出售這種分量輕的飛刀,刀輕不易用勁。

  勁輕傷不了人,普通出售的柳葉刀最短的尺碼是六寸,特製的飛刀,必是頗為自負而高明的人物,豈有不刻上信記之理?

  沒有信記,便不易追查了。

  他納入袋中,再仔細察看蒙面女人潛伏的大樹上,爬上樹逐寸細察,果然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脂粉香氣。

  他回到柏誠身旁,砍下一段樹枝作拐杖,說:「這一帶我不熟,但碰上了我不能不管。首先,咱們得報官。你能找得到熟悉這一帶匪徒的朋友麼?」

  「山東面便是磁山村,可到村內向里正報案。磁州的名捕頭宗方,對這一帶相當熟。」

  「哦!是追雲拿月宗方?」

  「不錯,正是他,在北五省,可說是家喻戶曉的人物。」

  「這人我知道,在江湖道上,他是白道宇內八大高手之一。他的師兄醉仙歐陽高,名列武林三仙,曾經為了禁止他投身公門而反臉,幾乎師兄弟斷情絕義。

  「其實,身在公門好修行,能執正不阿去暴除奸,又有何不可?醉仙未免有自鳴清高之嫌。好,去找他問題必定迎刃而解,這人很能幹,盛名之下無虛士。我扶你走,到磁山村報案。」

  ***

  二十九條人命,事情鬧大了。

  磁山屬武安,是州屬縣,該山早年盛產磁石,目下已禁止開採,里正派人至武安報案,華堃則借了座騎,護送柏誠趕赴磁州,在磁州等候武安縣的傳訊公文,同時也先在磁州報案。

  柏誠的家在磁州城外東北六七里的安州裏,那是古安州廢墟。

  柏家人丁旺,子侄眾多。柏誠的祖父柏忠,二祖叔柏孝,三祖叔柏仁。

  下一代子侄更多,柏忠有子六人,柏誠是長房長子,年已二十八,妻劉氏,已有兩子一女。柏家形成一姓村;稱柏村,附近的田地,皆是柏家所有。

  村有百十棟房屋,不算太大,目下收容了不少從故鄉前來逃荒的親友,也有三四十名從潞安一帶逃來的陌生災民。

  柏家田地多,存糧充足,養得起這些災民,災民也義不容辭替柏家暫時理莊稼。村中增加了一倍人口,主人與災民之間,相處相當融洽。

  那年頭,各地皆由官府組成救災里甲,任何人皆有收容逃荒災民的義務,官府按收容人口的多寡,釐定減租稅的定額。

  有時也可收到官府核發的少量賑糧,民風淳樸,守望相助患難與共,同胞感委實感人。

  當然昧良心拒絕收容災民的人不是沒有,那到底是少數中的少數,只有那些敢於玩法不在乎法的大豪,方敢拒收災民冒領賑糧。

  柏家不算是磁州的大富豪,但急公好義慷慨借名,在地方上頗負時譽。

  二十九條人命,這還了得?

  柏誠當晚趕回柏村,柏村立即陷入愁雲慘霧境界。

  第二批馱隊本來束裝待發,這一來,走不成啦!

  華堃受到柏家極為熱情的款待,安頓在客院。

  當晚柏家便在知州衙門報了案。

  次口一早,柏家正打算到衙門應訊,三匹快馬已馳入村口,名捕頭追雲拿月帶了兩位巡捕親臨柏村。

  苦主柏誠傷了腿不良於行,捕頭登門問案乃是常情。而且柏家算是當地的豪紳,與宗捕頭頗有交情。

  柏誠的祖父忠,父賢,請宗捕頭至花廳款待。不久,兩名健僕扶來了柏誠。華堃也成了座上客,他算是血案的唯一證人。

  追雲拿月年已半百出頭,方面大耳,虎目炯炯有神,大八字鬍,虯髯海口,赤褐色臉膛,身材高大健壯。

  不怒而威,有一股懾人心魄的氣概,果然不愧稱北地名捕。

  客套畢,由柏誠將出事的經過一一加以詳述,追要拿月不時提出疑問,自馱隊出發至出事,皆一一細問,事無鉅細,不放鬆任何可疑徵候。

  最後,追雲拿月的目光,落在華堃身上,友善地問:「華老弟可說是唯一的目擊證人,可否將經過說出讓在下瞭解詳情?」

  華塑搖搖頭,沉靜地說:「小可並不是目擊的人,到了磁山西端,似乎聽到東面傳來奇異的吶喊聲。

  「等到接近至里餘,一切寂然。到了出事現場,發現了地下的兩具屍體,屍體尚溫。小可猜想有人在此廝殺,也許有受傷的人需要救治,因此便在附近搜尋,最後聽到柏誠兄的呻吟聲……」他將救治柏誠的經過詳說了。

  追雲拿月靜靜地聽完,淡淡一笑道:「這麼說來,老弟根本不知事發的經過了?」

  「不錯,所以小可不算是目擊的證人。」

  「老弟的膽氣,確是過人,如換了旁人,走避惟恐不及哩!」

  「小可不是膽氣過人,而是在那種荒山野嶺中,不能見死不救。」他謙虛地說。

  「請問老弟仙鄉何處,在何處高就?一早便經過磁山,大概那晚老弟是趕夜路吧?」

  追雲拿月話鋒一轉,詞鋒頗為銳利。

  華堃並不介意,笑道:「小可祖籍林壇里東北小屯人氏,該算是柏兄的近鄰,近來遊學外地,但應該不算外人。

  「三年前小可至陝西一帶拜望長輩,回程取道山西,出門三載餘,不知目下家中怎樣了。本來小可該趕返家中與親友團聚,沒料到碰上柏兄這樁事,只好留下啦!希望能助柏兄一臂之力。」

  追雲拿月手一伸,笑道:「抱歉,請將路引給在下看看。」

  華堃泰然掏出路引說:「宗爺請過目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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