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風雲五劍 | 上頁 下頁 |
一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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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們突然在江湖隱去,太清妖道便寢食不安。如果咱們全被妖道一一消滅,此後報仇無人,妖道便可高枕無憂,更無所不為了。」 落魂旗愴然垂首,淒然道:「如此說來,我只好忍耐了,唉!」 這時,老太婆和子媳同時出到門外。老太婆將一包金銀,和在繈褓中睡熟的娃兒,交到雙絕窮儒手中,用堅定不疑的聲音說道:「谷兄弟,孫娃娃名珀,你大哥本已預定替他取字,叫玉琦。萬千重托,望兄弟你一力承擔。」 雙絕窮儒背上包裹,捧起娃兒道:「兄弟將傾力而為,不令大哥在泉下失望。別了,大嫂請自珍重。」 娃兒的母親泣道:「谷叔叔,今後能讓珀兒返……」 「孩子,不可能的,在珀兒未能出道之前,絕不能讓人知道他的下落。」老太婆阻止媳婦往下說。 雙絕窮儒退後兩步道:「兄弟走了,珀兒下山之時,當叫他先返故居。不出二十年,兄弟要令珀兒繼承他祖父的英風豪氣。」 說完,身形一動,投入茫茫風雪之中。 *** 翌日,楊家的宅院,冷落淒清,只有十餘名年老僕婦看守著這座九進的宏大古宅。 第三天,有不明身分的男女老少在附近出沒。 第四天,到了更多的兇橫惡漢。當他們由僕婦口中,得知宅中女主人已經在四天前失蹤後,一個個懷著恐懼的心情,急急走了。 一年,又一年,這座宅院逐漸荒涼剝落,僕婦們更為蒼老了,但女主人和少主人仍然音訊杳然。 第十年,監視這間宅院的人也悄然放棄那無望的等待了,關心這間宅院過去那輝煌歷史的人,也逐漸將它淡忘。 而江湖中,沒有大規模的廝殺,但暗殺的無頭公案,卻進行得如火如荼。 鏢局關門了,武館關閉了,教師爺沒有了,護院的差事無人敢應聘了,衙門裏的巡檢也只能管管小偷兒。 總之,白道各種行業,日漸式微,人才衰落。 過去有名望的風雲人物,一一消失了他們的身影,有些人閉門不問外事,絕口不談江湖春秋。 回龍嶺事件,到今天已經一十九年。 *** 木屋中的白髮老人,仍在向下訴說著這次壯烈的前情往事,當然啦!他只能在天涯跛乞和另一些人的口中,知道大致的情形而已。 說到這兒,他閉上了雙目,繼續往下說道:「我,就是以詩酒造詣甚深,喜愛名山大澤的雙絕窮儒谷逸。我帶著那娃娃,不敢返回東海毒龍島,怕那些狗東西找到,或者不能離開那兒。最後我只好遠走塞外異域,遠離國門,在這兒落腳苦練。到這兒的那一年,正是俺答入寇古北口侵犯京師的一年,這兒大亂方興,所以倒能在亂中隱身,中原無人前來搜尋。 「一老一小在此安身立命,埋首苦練。而如何方能使娃兒發憤圖強,不負他祖父的臨終遺言,我煞費苦心,只好從小在娃兒心目之中,不斷灌輸以恨之意識,並以參露歸元散浸酒令娃兒服食,誆他說是慢性腐髓毒汁,以免他受不了折磨而離開陰山。 「十九年來,娃兒雖已將功力練至化境,且先天聰穎過人,大有青出於藍之概。但是內力仍差上一籌,除非能獲神藥之助,不然仍不足以橫行天下。 「玄冰峰那株萬載玄參,乃是三十年前一名玄門方士天龍文於偶然中談及,如非福澤深厚且有夙緣之人,絕不能獲此仙品。我曾三上玄冰峰,皆被雪崩所阻。喪身在玄冰峰左近之人,為數不少。 「我既與玄參無緣,故不再妄想。這次結廬陰山,主要是想一試娃兒的機緣。果然,他成功了。 「此後,只須娃兒痛下苦功,日夕深研我所授的『死寂潛能氣功』,定可有成;一臻通玄之境,三丈內可裂石熔金,無敵天下。 「我已盡了全力,今後就由娃兒決定自己的命運了。」 雙絕窮儒說到這兒,已感到膝前俯伏著一個人,熱淚滴濕了他的膝上褐衣。他用手輕撫膝上的青年人肩頸,仍合著眼簾往下說道:「還有一年時間,不管娃兒是否功成,我也得離開陰山,重返東海毒龍島。二十年前,我曾和毒龍島主有約,必須在那時重臨該島。毒龍島主姓趙,名無極,他所練的『無極太虛神功』,乃是玄門罡氣中,至高無上的絕世奇學。四十年前我遨遊東海,船遇風傾覆,鬼使神差漂至毒龍島。這一來,我被那兒的風光迷住,也受了二十年的折磨。 「那毒龍島主修為已至仙凡之間,無所不能,我這詩酒雙絕的綽號,在他眼中和手下,竟然成了浪得虛名、虛有其表之人。 「毒龍島一向不容許外人進入,誤入之人,只有在島中服勞役,老死島中。除非他在島主三掌之下,能夠安然逃脫。 「我的死寂潛能氣功,本是武林罕見的奇學,比起佛門菩提禪功及玄門罡氣,只強不弱,可是在毒龍島主之前,竟然成了無用之物。 「在那兒,我呆了二十年,雖則島主待我如上賓,但恪於島規,我仍不能離島。二十年中,每五年印證一次,我仍無法禁受三掌。 「總算島主仰慕中原絕學,放我平安離島,讓我至中原重研絕學,二十年後再往毒龍島一較。 「我本想到武夷山玉泉峰找琴癡雲嵩,與他們研究絕學,並準備和他同進毒龍島。因他的以音克敵無上絕學,或可與無極太虛神功一拼。 「可是我一進中原便驚聞回龍嶺正邪大火拼之事。二十年來,我的功力雖亦精進,但去通玄之境,仍然十分遙遠。 「約期將屆,我必須往毒龍島赴約。這一去,我可能埋骨島上,老死化外,不能再蒞中原與你並肩仗劍江湖了。」 青年人抬起滿頰熱淚的臉蛋,感情地喚道:「祖叔,珀兒隨你老人家往東海一走好麼?」 「不能,你有重任在身。孩子,我有些話久蘊於心,骨梗在喉,不吐不快,你可願聽?」 「祖叔,請說吧!」 「你祖父功臻化境,藝壓群雄,要論他的為人,可以八個字形容:豪氣如山,義薄雲天。可是,他的性情也太過剛耿,嫉惡如仇,下手不留餘地。他一生中,黑道人物死在他手中人,無可勝數。這次回龍谷義薄雲天,壯烈成仁,乃是正大光明一死相決,他的英風豪氣永留人間。孩子,仇固然不共戴天,勢在必報。可是,請記住人在仇恨和憤怒中,行事必將盲目。冤仇永結,無盡無休;必須設身處地,為人為自己須有深省之機。刀頭舔血之事,必有一人不幸,但問是否公平,即無仇恨可言。」 「珀兒知道祖叔言中之意。」 「這就好,你祖父的遺言,不無偏激;希望你好自為之,毋蹈令祖的覆轍。愛人不是易事,恨人卻不困難;能讓人一步,世間的仇恨便少多了。」 「珀兒想:我身上流著楊家的血液,我不能令泉下的祖父失望。但珀兒廁身江湖,善惡之分,是非之明,會慎重思慮。」 「但願如此,該練功了。」 ▼第四章 人海飄零 又是一年,堅冰未解,大雪茫茫。 一雙老少站在木屋前,一身夾褐衣,身背包裹,屹立在雪花飛舞之中,遠眺著眼下延伸至天邊的銀色雪原。看樣子,他們將有遠行。 雙絕窮儒伸出大手,向茫茫雪原南面一指,沉聲說道:「我們將永別久耽多年的居所,步向莽莽江湖。這處塞外荒原,像是我們的前程。不,像是你的前程。由安身立命之地,投入茫茫風雪之中,首先,得超越這人獸絕跡,難測難料的無垠窮荒,窮荒的那一邊,便是花花世界,那個花花世界中,其實是危機四伏,比荒原更為險惡難測,但你必須到達那兒。孩子,我們走!」 楊玉琦的古銅色臉龐,光彩閃閃,轉首回顧在這兒生活了二十年的木屋,有無比的依依。 他再放目四顧,看看消磨了二十年歲月的冰山、雪原,一陣寒風挾著雪花,撲上了他的臉面。他驀地一咬牙道:「是的,祖叔,該走了,我要踏過那莽莽荒原,進入危機四伏,波詭雲譎的莽莽江湖。」 兩人同時發出一聲長嘯,投入狂風舞雪茫茫銀花之中。 *** 在同一時刻,陝西榆林之北,至伊金霍洛的風雪草原中,兩匹駿馬,一馱行李,一匹鞍上伏坐著一個渾身裹在重裘中的人,正冒著茫茫風雪,向北緩緩而行。 這一帶荒原千里,盛夏之際,本是蒙古人放牧之地,但目下大雪積厚八尺,連孤魂野鬼也不在這兒呆著喝西北風,別說是人了。 怪!這個人怎麼僅仗著兩匹馬,敢踏入這處鬼門關? 更怪的是雙絕窮儒和楊玉琦之老少兩人竟敢橫越絕域。他兩人不懼酷寒,背著小包裹,流星似的向南趕,好快! 終於,他們在伊金霍洛之南,遇上了這一人雙馬。 而在這一人雙馬之後,也有一雙騎士,正以全速向北追來,遠遠地已經看見三方面的身影了。 後來的一雙騎士,馬是千里神駒,人亦不壞,貂皮風帽之下,露出他們那可透人肺腑的鷹目,身材雄偉。 前面的一人雙馬,起初發現後面有人追來,便驅馬狂奔,向北急衝。 無如後面的雙騎,騎術高出極多,馬匹更是上上之選,不消半個時辰,便已追近至百十丈距離。 北面,雙絕窮儒和玉琦也如飛迎至。 三方面的人,誰也分不清面目。 猛地颳來一陣狂風,在雪花飛舞中,一人雙馬似乎馬失前蹄,馬足陷入齊膝深雪中,一時拔不出蹄,兩匹馬向側便倒。 真正快的人,該算雙絕窮儒老少兩人。他倆用輕功在雪上滑行,快逾奔馬。而對面的四匹馬,在可陷抵三尺的浮雪中奔跑,說快未免欺人,馬兒又不是鐵打的,狂奔了半個時辰,已經行將力竭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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