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風雲五劍 | 上頁 下頁
一三


  他身影剛消失,由火場外掣電似的射來一個雄壯的灰髯人,一身灰袍,雙手箕張,直向屍堆射到。

  來人正是從東海日夜趲程,仍晚到一步的雙絕窮儒谷逸。他雙目紅絲密佈,顯然有長久的時間不眠不休了。

  當他一看清玉獅的遺蛻時,只覺腦門轟然一聲,眼前發黑,身軀一踉蹌,幾乎栽倒。

  好不容易一步步走到屍體前,終於雙膝一軟,坐倒在地,壓在天涯跛乞的身上。

  他眼前一陣模糊,吃力地說道:「大哥,一別二十年,想不到晚來一步,人鬼殊途。我……我好恨!我不該誤闖毒龍島的,在那兒一呆二十年。我該早些返回中原,該……」

  突然,他感到壓著的那具屍體蠕然一動,趕忙移開,看清了天涯破乞的那件破百衲衣。

  他火速將老花子翻轉放平,掏出囊中一顆丹丸納入他口中,一掌按在老花子的胸前,一陣輕撫。

  老花子悠悠甦醒,掙扎著坐起,虛弱地問道:「閣下是誰?」

  「老花子,認不得老窮酸了麼?」

  「哦!老窮酸,你來晚了一步。二十年來你死到哪兒去了?好!我死不了,咱們快離開,楊大哥有事要我轉告你。」

  「大哥說了些什麼?」

  「咱們一面走一面說,此事十萬火急,別讓太清惡道先走一步。快!背我走!」

  「往哪兒走?」

  「龍門鎮,楊大哥的家。快!」

  「大哥和朋友們的遺骸……」

  「別管,賊子們不敢動,自有好朋友善後,快!」

  雙絕窮儒背起老花子,向谷外如飛而逝。

  在路上,老花子將這次赴約的前因後果一一說了。當然啦!他對暈倒後的事是一無所知,只將玉獅死前的囑託鄭重地說出,算是盡到了傳信之責了。

  ***

  雙絕窮儒將老花子留置在撫州,自己星夜趕往龍門。

  他早到了一步,玉獅的老妻和獨子楊念碧,已經裝束停當,準備迎接江西的快報。如果勝了,他們便用不著走避,如果敗了,他們便準備離開。

  楊念碧自小不喜舞刀弄劍,卻棄武習文,考上了河南府的生員,卻又不上京應考,與乃妻吟風弄月,絕口不談內功拳劍。

  楊念碧在二十歲時成家,婚後小夫妻倆不但恩愛逾恒,事親至孝,甚得兩老歡心。兩年後,乃妻生下一個白胖胖的小娃娃,取名楊珀,小名叫玉琦。

  玉獅俠名滿江湖,不時在江湖遨遊,家事全由乃妻主持,老婆子當年也是個了不起的英雌。

  媳婦在懷孕期間,老婆子就在健胎上下功夫,用奇藥讓媳婦按期服食,煞費苦心。老太婆心中自有她的打算,兒子不能克紹箕裘,孫子可不能再讓他多啃書本了,所以她想培育出一個出類拔萃的英雄小孫孫。

  晃眼兩年,小娃兒滿了兩足歲,簡直像一頭小牯牛,從小就每天三次泡在藥酒裏,強筋健骨的奇藥不知吃了多少,焉能不壯?

  楊世群綽號玉獅,本來就夠高大雄壯,他的兒子楊念碧雖然棄武習文,但體格並不弱於乃父。雖說讀書,骨子裏的基本功夫自然不會丟掉的,所以個兒也夠大。

  祖是英雄,孫是好漢;小傢伙從小就在拍打推拿中長大,兩歲的小娃娃就會推樁踢腿,滾地板豎蜻蜓,有時牛脾氣發作,上百斤的檀木供桌一下子就會被他掀翻,橫衝直撞叫他那文弱的母親疲於奔命。

  這天晚間,楊家整座巨大的宅院中,戒備森嚴,如臨大敵。

  前時院子以外,六進大廳全隱有許多二流武林高手,他們是楊家的客人,也是在玉獅率高手們到江西赴約期間,做楊大哥的義務保鏢。

  第七進內院中,祖孫三代四個人和五六名僕婦正在閒談,靜候前廳傳來消息。

  按行程,玉獅該與朋友們啟程返家了。如果不幸失敗,急傳信使也可能已進入湖廣,不消三五日便可到龍門啦。

  在刀頭舔血、劍口翻身的武林朋友,對自身生死並不太重視,但對身後的繼承人卻萬分小心。玉獅是白道朋友們公認的大哥,他子孫兩人的安全,不啻千斤重擔,這重擔就落在玉獅的好友落魂旗詹明的肩上。

  三更初的更柝聲剛起,一條灰影箭似向莊院門急射。

  落魂旗詹明,正手綽他那威鎮武林的五尺七星旗,帶著兩名徒弟跨出院門。

  院門外有一條三十丈長的車道,銜接著自北而南,直趨伊闕的大路。大路上,白天人車絡繹,全是前來逛香山的騷人墨客和閒得無聊的大爹小子,雖則是大冷天,人仍不少。

  灰影來勢如電,急射院門。

  「誰?站住!」落魂旗亮聲大喝,旗尖兒前伸。

  兩個徒弟左右一分,院門內也有人影閃動。

  灰影一晃即至,聲音先到:「我,雙絕窮儒谷逸,你是誰?」聲落,人在落魂旗身前丈餘站住了。

  「哎!果然是谷兄,兄弟是詹明。聽楊大哥說……」詹明驚喜地收回旗尖,搶前大叫。

  雙絕窮儒沉聲打斷他的話道:「大嫂可在家麼?」

  「在,碧賢侄夫婦和珀哥兒都在。怎麼?谷兄你的臉色怎麼如此駭人……」

  「楊大哥在回龍嶺中伏,白道英雄幾乎全軍盡沒……」

  「怎麼?大哥他……」落魂旗驚叫。

  「大哥掩護同伴出險,力盡而……」

  「哎呀!」落魂旗狂叫一聲,身形一踉蹌。

  「太清妖道恐怕已經派出黨羽前來斬草除恨,快引我去見大嫂。」

  「谷兄弟,你所說可真?」院門內,傳出了老太婆的抖顫語音,人就屹立在門中,門外兩盞淡黃色的燈籠,照著她那並不蒼老卻已變成灰白的臉容。

  雙絕窮儒搶前一揖到地,顫聲道:「大嫂,兄弟晚到一步,大哥已經……」

  「他怎樣死的?是否他已盡了全力?」老太婆頰肉抽搐,眼角晶瑩的淚珠一顆顆往下滴,但語音卻十分堅定。

  「大哥值得驕傲,十個人阻住三百餘名惡賊,保全未死的朋友安全脫險,最後力盡自沖天靈蓋升天。八具靈骸前後,血流成河,至少亦斃了悍寇百名以上。」

  「太清那妖道呢?」

  「身受大哥的劍創。他們倚多為勝,且暗設雷火陣誘大哥入伏,卑鄙無恥。」

  「谷兄弟,請入廳細說……」

  「不!大嫂,事不宜遲,兄弟即須上路,賊人不久將至,兄弟須按大哥的遺囑行事。」

  「你大哥有何事相囑?」

  「大哥在臨危之時,交代天涯跛乞宋兄弟,囑他轉告,著兄弟帶珀侄孫避仇傳藝。兄弟趕到之時,幸而天涯跛乞重傷未死,承他轉告……」

  「谷兄弟,請稍等片刻。」她回身入內去了。

  滿臉淚痕的落魂旗,切齒恨道:「谷兄,那妖道是怎樣誘大哥入伏的?」

  「他們先佈下峽谷絕路,埋伏雷火陣,人一到立即發難,更一舉猛襲。僅此一關,大哥的兄弟們便折損一半。」

  「這妖道無恥已極,我落魂旗與他拼了!」

  「不成!賊人勢大,不可枉送性命。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;報仇雪恨,十年不晚。」

  「不!我等他們前來。」落魂旗大聲叫。

  「你這樣反而誤了大事,大哥在泉下也不會瞑目。」

  「這話怎講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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