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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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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更天,一個夜行人從百福寺的左側越牆而入。 在不遠處一座偏殿的簷牙下,隱伏著另一個夜行人,立即躡在第一個夜行人身後,像個無形質的幽靈。 百衲住持的排房是一座獨院式的苦行靜修室,遠離其他僧侶的禪房。 傳出一聲夜鶯的清鳴,一株大樹下閃出一位僧人。 夜行人一閃即現,彈指三下。 「辛苦了,如何?」僧人低聲問。 「剛辦妥,倪老大在嗎?」 「在,安歇了。你知道,參歡喜之禪是很辛苦的。你進去吧!可能還醒著!你獨自來的?」 「是呀,弟兄們都在萬柳堤,我不讓他們進城。」 「我聽到一些聲息。」僧人用目光四下搜索。 「什麼聲息?」 「這……不能斷定,你進去吧。」僧人揮手,重新隱入樹下。 「你最好不要理神疑鬼,咱們做的案神不知鬼不覺。」夜行人一面走一面說。 由於有人警戒,所以禪房的門是虛掩著的,萬一有事,房內的人也便於迅速搶出應變。 百衲住持果然仍是醒著的,門外有人聲,這位大和尚便已警覺地起身,剛挑亮用燈罩掩光的油燈,夜行人便輕輕啟門而入。 斗室簡陋,大木床卻沒有華麗的寢具,與那些有道高僧大為不同,高僧們照例只有一席一枕。一旁的矮几本來是作讀經用的,現在卻擺著剩酒殘餚。 和尚們午膳後就禁食,而這裏晚間仍有酒菜。 高壯的百衲住持站在床前,赤條條一絲不掛,雙手叉腰,像一頭沒有皮毛的熊。 床上,側臥著一個沉睡著的裸女,妙態畢陳,薄衾掀在一旁,一無遮掩。 夜行人是個精壯的大漢,正是在船上行兇的賊人首領老大。 「喝!倪老人真會納福。」賊人首領笑笑說,掃了床上的裸女一眼,毫不動容,似是司空見慣。 「少廢話!怎樣了?」百衲住持粗野地問:「他娘的,已經五十出頭了,再不多享幾年清福,活著有屁的意思。」 「一切順利,船上有咱們的人,配合得天衣無縫,大吉大利,只是……」 「只是什麼?賣什麼關子?」 「八珍箱不在船上……」 「什麼?」百衲住持幾乎要跳起來。 「狗官經過南京,為免後患,將八珍箱獻給馬侯爺,今後就不會有人追查他的不法底案了。」 「該死的!可惡。那馬侯爺……」 「馬侯爺是國戚,府第在鳳陽中都,在南京有別館,但很少前往駐駕。倪老大,恐怕咱們得跑一趟中都。」賊老大苦笑。 「什麼?你瘋了?」百衲大聲說:「中都公侯府第連雲,家將甲士材官如龍似虎,外圍有三衛兵馬保護,你敢前往送死?」 「可是……」 「可是什麼?」 「得人錢財,與人消災,咱們收了常州苗知府五千兩銀子花紅,追回八珍箱,如果……」 「如果你沒有命,給你五百萬兩也是無福消受。」百衲冷冷地說:「憑你的二十餘條好漢,與我的十二個殺手,恐怕連塞中都的污水洞也不夠。算了吧!去他娘的苗知府。狗官把八珍箱送給馬侯爺,不是咱們的錯,別管他啦!我會和他的心腹師爺打交道。收穫怎樣?」 「有百十件珍寶,四箱金銀。」賊首說:「四個還不錯的女人,其中有兩個大閨女。你們的一份,明晚一定派人送來。兩個大閨女只有四五分姿色,全分給弟兄們享用好不好?」 「去你娘的!一點也不好。明天晚上,必須把她們送來給我享用。如果我不在,可以直接送入經樓交給郝大嫂收管,知道嗎?」 「好吧!你是老大。」賊首苦笑:「你的女人已經夠多了,何苦還和我們爭……」 「去你娘的!這不是多不多的問題,而是規矩,你懂不懂?親兄弟明算賬,該分的一定要公平均分。好了,你走吧!」 「好,明晚見。」賊首抱拳行禮告退。 百衲掩上門,走近幾旁喝了兩口酒,瞥了床上沉睡的裸女一眼,挑暗燈火,加上掩光罩,略一伸張手腳,這才滿意地走向禪床。 剛要登床,驀地燈光乍明。 和尚吃了一驚,突然轉身,身形下挫,站正時手中已多了一把精巧的尺八鶴嘴戈。 矮几旁,坐著穿了灰色夜行衣,外繫披風的姚文仲,燈火已經挑亮,正在泰然自若斟酒,像是禪房的主人,臉色平和毫無敵意。 「過來坐,畢竟你是這裏的主人。」姚文仲指指對面的蒲團:「床上的裸女不會在短期間醒來,不必顧慮她聽到你我的談話。」 他臉上鎮定、從容、自信、泰然的神情,把和尚鎮住了,竟然忘了自己有兵刃在手,忘了撲上先下手為強,甚至忘了自己的赤身露體。 「你……你這小子是誰?」和尚傻傻地問,目光注視著虛掩的室門。 「不會有人闖進來的,你布在附近的三個警衛都困得要死,睡著了,當然他們懷裏沒抱有女人。」姚文仲舉杯喝了一口酒:「天殺的!你這雜種真會享福,利用佛門清靜地掩護劫財劫色,坐地分贓,在寺附近豢養殺手,經樓成為你藏財藏色的秘窟,禪房是宣淫的安樂窩。如果佛祖有靈,你會下十九層地獄的。」 「你……你到底……」 「你不認識我了?」 百衲一怔,專注地審視他片刻。 「鬼才認識你這小王八蛋!」百衲兇狠地叫罵:「佛爺我從沒見過你這鬼樣子的貨色,你……」 「想想看,六年前。」 「六年前?」 「陳州府交界處的界首集。」 百衲像被人打了一悶棍,臉色驟變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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