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鋒刃綺情 | 上頁 下頁
二五


  「這小子奸似鬼。」穿長衫的中年人說,衝出廳門尋覓:「機警精明,耐心也超人一等。」

  「咱們兩個老江湖栽了,這是不爭的事實。」大馬臉中年人苦笑:「竟然讓咱們枯等半個時辰以上,才製造混亂脫身,讓咱們領教他的賭技,豈有此理。可能他真是一個賭棍潑皮,以咱們的身分,不能用潑棍手段對付他,咱們注定了是大輸家。回去派幾個人盯牢他,必要時不妨動手把他帶回。」

  「誰知道他躲他何處去了?咱們在這裏人地生疏。」

  「盯牢那艘船上的人,錯不了。」

  「對,他會和那些人聯絡的。向地棍們打聽,定有所獲。」

  兩人放棄追尋,失望地離去。

  ***

  他的住處位於鎮國寺南端的一家民宅中,出了財星賭坊向南行。

  盯梢的人另有同伴策應,他不得不放棄反擊摸底的念頭以免一不小心,反而落在對方手中。

  他頗感詫異,對方並無急於對付他的意圖,有耐心地跟蹤,用意何在?

  在他的估計中,盯梢的人應該是本地的牛鬼蛇神,在他有計畫有步驟的逐步引誘下,蛇鼠必定會出穴探索,提高警覺作保衛生存勢力範圍的備戰行動。

  如果查出他是送上門的財神爺,當然表示歡迎;假使發覺他是具有威脅的過江強龍,便會牛鬼蛇神聯手對付他了。

  他的目的,就是引起有心人的注意。

  但是,蛇鼠們不是笨蛋,派出盯梢的人,絕不會暴露行藏,人手眾多熟悉環境,怎麼可能緊盯不捨?

  而且這兩位仁兄相貌堂堂,氣勢不凡,根本不是跟監的料,一個下三濫地棍也比他們能幹勝任。

  無暇進一步探究了,著手進行的事,必須如期進行,意外的情況並不影響他的行動。

  這一帶是城外一般平民大眾的住宅區,接近鎮國寺,沒有市街,全是曲曲折折的小街小巷,房舍毫無格調地零星散佈其間。

  住戶的宅主,絕大多數天沒亮就外出討生活,老弱婦孺在家照料,很少外出走動,一些頑童在宅外嬉戲,對出現在左近的陌生人毫不在意。

  他借住在三進兩院大宅,可能是附近最高級的所謂獨院,四周栽了些花木,只住了他一個身分不低的年輕人。附近民眾根本不理會他是何來路。

  有錢可使鬼推磨,他活動十分方便。一日三餐前往不遠處的小食店解決,也很少在家逗留,整天由大將軍鎖把門,前來查問的人也不得其門而入,想找他更非易事,除非晝夜不斷在門前守候。

  今天他返回住處,左鄰右舍有目共睹。

  其實左鄰右舍根本不過問他的事。

  鄰居相距皆在三四十步外,對這座四面有花木圍繞的大宅內有何事故發生,既聽不到聲息,也看不見景象,哪有閒工夫理會?甚至連好奇心也沒有。

  這座獨院大宅,是城內某一位大爺級人士,早些年從某一位犯了法的大戶手中買來的,此後即租給一些來歷不明的人暫住。

  到底這幾年來,換了多少房客,誰也記不清,也懶得過問,換房客的事司空見慣,不足為奇。

  他公然進出,表示毫無秘密行蹤並不可疑。

  如果城內城外出某些事故案件,治安人員如果來查證他的行蹤,鄰居必定可以為他作證。

  要在陌生的地方活動,需要用些心機的。

  開了大院門的大鎖,他突然站住了。轉身回顧,目光瞥了左鄰右舍一眼,最後向街尾眺望片刻。

  小街有幾個人走動,看不出任何異兆。

  右鄰的門前廣場楊樹下,幾個頑童在玩泥沙。

  毫無異狀,但他卻臉色冷森,虎目中湧起異芒,本能地摸摸藏在大袖內的大肚子剖魚刀。

  他身上從不帶兵刃利器,表示他不是一個憑刀劍壯膽的人。

  泰然自若掩上院門,繞過繪了四君子的照壁,他又站住了。院子空寂無人,門廊飛起一群受驚的麻雀。

  三座廳門緊閉,毫無異狀,不可能有人進出,前來窺探的人,也不可能從廳門進出。

  身後有聲息,他從容不迫轉身,目光落在門子住宿的門房,淡淡一笑。

  房門拉開了,魚貫踱出三位青衣大漢。

  「閣下沉著鎮定的工夫,可圈可點。」為首的三角臉大漢用讚賞的口吻說:「一個人住在這裏,確是勇氣可嘉,佩服佩服。在下……」

  「我知道你。」他搶著說:「步快兼舟快總捕頭,翻天覆地王誠。一旦有了頭緒,需要勞駕你們協助時,我會去找你。」

  「咦!你閣下的話我聽不懂。」大漢一怔,口氣不對,不像個平凡的人:「街坊已呈報過了,你叫李雄,合法地在本州暫住,已經……」

  「已經五天了。」他重施騙技,探手入懷取出用防水油綢縫製的小夾袋,抽出兩角紙方遞出:「來自京師,從南京北返。這是京師戶部衙門所發的勘合,記載有李某的身分來歷。路引已經由南京驗蓋回程關防,下一站該在淮安府驗蓋過境離境印章,時效寬裕,你不會以時效將滿,不許我停留吧?」

  上次他是李傳奉官的內弟,這次是京師戶部衙門,太倉銀庫大使轄下,三位吏目之一,奉命前往南京公幹,公畢正打道回京。

  南京也有戶部衙門,兩京衙門的官吏南來北往,理所當然。

  來頭太大,王捕頭吃驚非小,打開勘合和路引,裝模作樣看了幾眼。戶部衙門那方形的篆文大印,恐怕連知州大人也分辨不出真假,雖則知州大人的委任狀內,就蓋有戶部衙門的官印。

  「貴官在敝地逗留……」王捕頭期期艾艾。吏目不是官,捕頭也不是官,互不相干,還真不便稱呼。

  「李某身邊有不少人。」他一直不讓王捕頭把話說完:「早些天在揚州北面仙女廟漕河,被劫走一艘船。你知道。咱們往來兩京的人,多多少少得帶些私人物品,丟失了不便報官。」

  往來兩京的大官小官公役小吏,不帶些私人物品,一定是大笨蛋。私人物品是場面話,其實是走私。

  不論官民,都知道這麼一回事,不用明說,大家心知肚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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