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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三


  內側一人豹頭環眼,腦袋剃得精光,年約花甲,大鼻朝天,口角露出兩根尖長銳利的犬牙,臉色蒼黃,而且長有七八朵錢癬,黃中帶黑,所以綽號就叫做金錢豹,真名宋岳京。

  外側一人最年輕,約三十七八歲,正屆壯年,一身青綢子緊身,似乎裹不住他那身墳起如山的結實肌肉。圓下頷,嘴略向外突,從耳根下垂下一叢五顏六色的兜腮鬍。有些金黃,有些灰黑有些灰藍,更有一叢略泛灰白,怪人怪相。他就是近二十年來,崛起綠林的奇人異才錦毛虎張超,一個來歷不明,門派如謎的綠林巨寇。

  這四個人名義上是兩文兩武,但底子裏卻是對文章八股一竅不通,對殺人放火卻十分內行的悍賊,乃是千手如來的左右長城,坐鎮李府,雖武林一流高手也不敢正眼瞧瞧李府的大門是如何光景。這些年來,到府報仇找碴的人不是沒有,每年也來七八起不知死活的高人,但在李府四名長城的拱衛下,李府連一根草也未損失,倒是李府的異種獵犬不時有人肉大快朵頤。

  據說,六大怪物的俠義九指神龍柯湘,也曾經在李府中出現過,被追魂鬼手談文一支鐵爪,逐出了外圍。可知李府中的實力是如何的堅強深厚,難怪江湖中等閒人物不敢正視這座龍潭虎穴。

  階下,共有五名身穿長裙和窄袖彩衣的少女,一個個如花似玉,正在侍奉茶水,聽候差遣。

  堂上的六個人沉默了片刻,李府大少爺家麒漠然一笑,不帶感情地說:「諸位叔叔對家父的臆測,小侄不敢苟同,即使家父是遠入窮山惡水尋找好友出山助拳,豈能不派人來通知之理?家父朋友滿天下,友好遍處各地候訊大舉,在任何一縣一州,皆可傳出消息。望夫山事隔百日,至今音訊全無,豈不可怪?」

  三陰秀才鬼眼並未睜開,陰陽怪氣地接口道:「望夫山之事,回來的人語焉不詳,咱們又因重責在身而未能參與,人言人殊,傳聞或許失實。據我看,飛雲散人和武夷羽士現身鬥場,八成兒與那兩個牛鼻子有關。四明怪客與當家功力不相上下,雖不勝亦不會敗,可疑的僅是兩個老雜毛,或許是遭了雜毛們的毒手也很難說,並非是不可能之事。」

  二少主人煩躁地說:「於叔叔不必猜得那麼糟好不?兩個老雜毛即使功力深厚些,也不可能無聲無息地將家父輕易制住。明明有人親見陰陽老怪追趕飛雲散人,青城煉氣士申道長追趕武夷羽士,家父已在混亂中避開了四明怪客老匹夫,根本與那兩個雜毛無關。別提了,徒亂心意。再等一月,如果再無音訊,咱們親自到江湖一走。」

  追魂鬼手搖頭道:「不可能了,賢侄。」

  「為何不可能?」家麒問。

  「令尊失蹤之事,天下轟傳,一些亡命之徒,已經在作計算飛虹樓的打算了。飛虹樓中的珍寶,價值連城,貪心的人多著哩!再說,早年的苦主仇家,又怎能不全力相圖?今後事多矣,怎會有暇奔走江湖?依我之見,賢侄,咱們必須有狡兔三窟的打算,不能再在這兒等待對頭來圍攻鬧事,賢侄以為然否?」

  「家父早有隱入麻黃鳳凰山的計畫,四位叔叔也已預知,可惜為了彭狗官之事,一再遷延。目下風聲鶴唳,恐無及早圖謀的機會了。」

  金錢豹插口道:「陰陽老怪找的是銀劍白龍的黨羽,與咱們李府並無大礙,怕什麼?老當家老謀深算,利用寒風掌父子出面,確有過人之處,這種舉措確是高明。」

  三陰秀才陰陰一笑,不以為然地說:「銀劍白龍野心勃勃,如果上次他父子倆得手,局面如何,實難逆料,也許養虎傷身哩。閒話少說,目下已是二更初,白天曾在後山竊探的客人該快到了,咱們準備迎接他們,看看這些討野火的人是何來路。」

  久不開口的錦毛虎大聲說:「怎能接他們進來?在外面送他們上路,豈不更好?我反對引狼入室相鬥。」

  三陰秀才站起身軀,懶洋洋地說:「來者不善,善者不來;在外面阻得住人,卻擒不住人,讓他們溜掉,還像話麼?請他們入園,即使他們變蒼蠅也飛不掉。」

  李家麒也站起說:「于大叔說得是,在園中擒人省事得多。」

  他向下面少女叫道:「將四位爺的兵刃請來。」

  六少女中有四人齊聲應諾,行禮退入堂後屏風內,不久,各捧一件兵刃嫋娜而出。

  一柄三尺鐵爪,一柄精鋼判官筆,一把光閃閃的雙股叉,一柄厚背九環刀。四女分趨四人之前,跪下將刃高舉過頂,雙手呈上。

  看這些兵刃,最輕的判官筆重量也不下四十斤,但在少女們手中卻輕如無物,可見連這些弱不禁風的女郎,都是佼佼出群可派用場的女英雌,李府確是不簡單。

  四人分接兵刃,繫在背後,隨即下階走出廳門而去。

  家麒兄弟倆由兩名侍女伴入內廳,不久也換了一身銀灰色夜行衣,背劍掛囊出廳而去。

  飛虹樓頂設有譙樓,響起了二更的柝聲。

  ***

  皓月當空,銀光滿地,這是夜行人最忌諱的夜色,一舉一動皆無可遁形。

  東北角,終於欺近了兩條銀灰色的夜行人身影,相距在三百步外,李府的狗,一條條起了剛毛,並未發出吠聲。

  灰影之一突然縱上一株大樹,取出一把大弓掛上弦,將一些小肉塊鉤上了矢尖下方,向黑黝黝的李府射去,連射三十箭之多,厲嘯劃空,呼嘯而去。

  兩灰影消失在草叢中,向左折向東南角。

  李府的外圍,有兩丈高的風火圍牆圍繞,外人如不爬上牆,根本不可能偷窺府中的一切動靜,獵狗總數總有三十頭,分佈在圍牆內外,由十名健僕率領,在內外巡視。一般修為未臻化境的高手,想完全避免被獵犬發覺,那是不可能之事。

  兩灰影接近至圍牆三百步,但並未逃過獵犬的聽嗅兩覺,警訊傳出了。箭嘯劃空,也難逃高手的耳目。

  可是灰影並未入侵,府中戒備的人,弄不清來人弄些什麼玄虛。二更初,不是夜行人活動的時間,也未想到來人用箭射來大批獸肉。

  獸肉經過特殊處理,血腥吸引了獵犬,立時大亂。四面奔竄覓食,只片刻間,三十頭獵犬,十九頭遭殃。

  府中大亂,人影由府中八方掠出,搜索附近的每一角落,要找下毒斃狗的人。

  兩灰影如同鬼魅,悄然乘亂中從東南角府後側接近了圍牆,貼牆滾入了院中。

  在西北角,兩條黑影也幽靈似的滾過牆頭,飄落園內,隱身牆內綠草之中。

  譙樓上,出現了三陰秀才的身影,向一個老女人的身影低聲說:「大嫂,來人有周詳準備,功力不弱,發信號令眾人立返原藩地,不能亂,以免被人乘亂入侵。」

  老女人點點頭說:「于叔可曾發現來人麼?」

  「發現了,身手並不太高明,但府中能從容接下的人,為數不多。」

  「犬子能應付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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