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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三


  君珂當然不知天殘幫的訊息已經傳出,又是如何傳出的,老遠地看到橋上有兩人坐著,並未介意,腳下一緩,毫無戒心地向橋上走來。

  「咦!這兩個人怎麼坐在那兒不動?」他心中感到詫異,暗中嘀咕。

  他只看到兩人的背影,直至踏上橋面,仍沒見兩人移動與回顧,所以感到奇怪,但僅止於奇怪而已,泰然自若地寬步而行。

  距兩人身後兩丈,橋板履聲橐橐,怎麼?他們仍毫無感覺?是聾子呢,抑或是死人?

  他仍不在意,夷然前行,兩人分左右而坐,他必須從中間走過,橋甚寬,中間寬著哩。

  將到兩人之間,驀地灰影倏動,兩人像鬼怪一般一蹦而起,倏然轉身。

  君珂吃了一驚,看了兩人的長相,有點醒悟,立生戒心,一個沒有左手掌,卻裝了一個大鐵鉤,一個沒有左腿,卻有一條裹鐵腳,不是天殘的人麼?

  他放下書篋,站住了,神態從容,不是怕事的書生哩。

  獨腳獅一咧嘴,八字鬍亂翹,用宏亮的嗓音說:「你才來呀?」

  獨手人也一翻三角眼,陰陽地接腔:「來得好,來得妙。」

  君珂一切都明白了,突然抱腹大笑道:「好!妙!兩位,好久不見了,一向可好?」

  兩人一怔,獨腳獅愕然問:「咦!咱們少見哩,尊駕認得在下?咱們眼生得緊。」

  君珂伸手指兒點著他說:「你糊塗,該打,真是貴人多忘事,太糟了。」

  「尊駕是……」

  「好啊!你大概把我全忘了,你這種人真不夠朋友。算了,大家拉倒,以後咱們誰也不招呼誰。」君珂滿臉不愉快地說完,拾起書篋兒舉步走了。

  獨腳人莫名其妙,呆呆地向獨手人問:「二弟,這人你認識?」

  獨手人也糊塗了,怔怔地說:「不認識,我以為是大哥認識的朋友哩。」

  獨腳人似有所悟,大叫道:「朋友,且等等。」

  君珂已留心身後,他準備如果兩人追來,他就和他們印證輕功,他懶得和他們打交道。可是他們沒追,他也就懶得跑,仍泰然趕路。

  遠處小徑上大樹下雞胸矮子,突然將草上飛取下,掠至路中可以看到橋上之處,一掌拍開草上飛的穴道,舉著人大叫道:「大哥,這小子或可認得。」

  說完,「啪啪啪啪」給了草上飛四耳光。

  「哎……狗東西!你……」草上飛破口大罵,血水直從口中往下淌,這四耳光打得不輕。

  君珂聞聲轉首,心中一驚,少年人落在他們手中了,真糟!事無始終,怎算得是男子漢大丈夫?他不得不管,不由他不捲入漩渦,他倏然轉身,呵呵大笑道:「誰也不認識小生,不信你們問問。」

  獨腳人向雞胸矮子揮手,沉聲道:「三弟,先把人帶走。」

  「遵命!」雞胸矮子答,將人扛上肩頭,轉身沿小徑飛掠,身法奇快。

  君珂心中大急,拔步便衝,想從兩人身畔衝過,奔回橋頭上小徑追人。

  「且慢!你終於露底了。」獨腳人冷笑發話。

  「這傢伙該死,想欺騙咱們呢。」獨手人也陰森森地說。

  兩人迎面擋住,不出手不行了。

  君珂大喝一聲,伸右手向右一撥,潛勁湧出,想將右面的獨手人撥開,奪路而走。

  獨手人狂笑一聲,右手「如封似閉」,暗藏殺著「擒龍手」,要走外線切入擒人,身形右旋左足踏出了。

  君珂心中一震,這傢伙功力夠渾厚哩,潛勁被對方逼得四面逸散,是個不含糊的勁敵,立即右肘下沉,五指向下一勾一搭,要反扣時方的手腕,也是「擒龍手」。

  雙方用的是同一招,都快,就看誰功力渾厚,誰的手法迅疾,手指先沾的人便佔便宜。

  可是獨手人用的是虛招,他旋身上步,無形中已控制住君珂的右半身,佔了機先,用不著硬拚,一聲狂笑,左手大鐵鉤已經伸出,猛撞君珂的右脅,並笑著叫:「給我躺下。」

  君珂突然旋身,捷逾電閃,反而旋到獨手人身側,右足猛地掃出,貼身狂攻。

  這種貼身拚搏,十分兇險,一髮之差,便可扭轉逆勢控制全局,雙方都快得令人目不暇接,全憑本能的反應和在江湖闖蕩得來的經驗,在生死須臾間出招化招變招,誰反應不夠快誰倒霉。

  君珂棋高一著,在間不容髮中撤出右手,改用腳急攻,大出對方意料。

  「噗」一聲響,獨手人驟不及防,幸而已運功戒備,且略向後退,受力不大,被一腳掃中右腿側,大叫一聲,身形飛起,落入滾滾溪流中去了。

  獨腳人在旁觀戰,等發覺危機已臨,救應已來不及了,剛欲撲上,君珂已經人如流光逸電,從橋右掠過,三兩起落便上了小徑,向雞胸矮子的去向狂追。

  他又想追人,又想救人,正在進退兩難,橋下游冒起了獨手人的頭,向上叫:「大哥,追!我不要緊,三弟無法接下這小輩。」

  獨腳獅心中一寬,奮起狂追。別看他只有一條小腿,但輕功之佳,令人刮目相看,一縱丈餘,與常人不僅並無不同,且似乎更為靈活。

  雞胸矮子扛了一個人,像一陣輕風向山上飛捲,由於他已先走好半晌,已經遠出半里地,等君珂追到半山,他已經開始越過山頂下降了。

  這一帶群山起伏,峰巒林立,過了山峰,但見古木參天,藤蘿密佈。小徑向另一座山頭降下,穿越密林,視野遠不及十丈。

  君珂不多思索,沿小徑向前急掠,耳聽四面眼觀八方,留神有人暗算,不錯,前面有人擦過草木之聲。

  他這一追,差點兒把小命追掉了。

  後面二十丈左右,是獨腳獅,他比君珂差上一分,越拉越遠,越追越心驚。

  降下十來丈,他知道無法追上,追上也不一定討得了好,便發出兩聲長嘯,向右閃入林中不見。

  君珂一面追,一面向後叫:「獨腳老兄,別叫,快些兒,你落後太遠了。」

  追到山下,驀地,對面山峰上飛起一聲刺耳的狂笑:「哈哈哈哈……」聲如洪鐘,在空間裏震盪,直薄耳膜,令人聞之心血浮動。

  「咦!這矮鬼怎麼這樣快?」君珂駭然自語。

  他倏然止步,凝神傾聽,不錯,前面沒有腳步聲,後面也沒有,兩個人都不見了。

  「哈哈哈哈哈……這兒來。」對面山峰笑聲和語聲仍然傳來,他聽清了,那並不是矮子的聲音。

  語聲在向他挑戰,分明是另一個人,他用了五成勁,用千里傳音之術叫:「誰在那兒發話?」

  「我在發話,小輩,過來。」回音到了。

  「是天殘幫的人麼?」他問。

  「不錯,就等你。」

  君珂一陣遲疑,委決不下,顯然,他已到了天殘幫的勢力範圍,如果不想管閒事,退出還來得及,可是他不能走,事無始終,他怎能退出?但如果深入,未免太冒險,也太傻了,何必為了一個不相關的人,一個窮家幫的人拚老命。

  他一陣遲疑,真想退出這場是非,但良心又不許可他這樣做,真教他作難。

  對面笑聲又起,中氣十足的嗓音又響:「要找咱們天殘幫,為何不快些?沒有膽子麼?這山裏面有老虎,找一隻老虎膽吃吃,如何?」

  激將法對他還起不了多大作用,他仍在委決不下。

  驀地,對面半山上揚起雞胸矮子的叫聲:「稟師伯,弟子已將人擒來了。」

  洪鐘似的笑聲又起,笑完說:「那就好,帶上來跟我走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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