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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二


  從太平到徽州府,僅經過黃山的北麓,如要經黃山,須多繞好幾十里。近東一條走北海由始信峰翻出,足八十里方到清涼台,再走府城又是一百六十里,太遠了。

  那時的黃山,由於人口不多,交通不便,並不怎麼出名。自晉唐以來,人們不敢深入。南宋時,人們還未覷黃山的真面目。本朝入山的人也不多,山中猛獸經常出沒。山中的風景名目,自然沒有今日的詳盡。

  君珂不想遊黃山,走山北迤邐而行,踏入山區不久,前後連半個人影也看不到了;因為這條路經常發現猛獸,單身客人誰也不敢走,必須成群結夥而行。

  他根本不知道路兇險,泰然而行。看看日色近午,西南的一群奇峰,卻仍在雲海掩映之中。黃山有三十六峰,綿亙三百里,說大不大,卻是天下之奇。

  前面展開了無盡的松林,小徑穿林繞山而過,人口處建了一座小小茅亭,白影依稀,有人哩,好半天方看到有人,太荒僻了,這鬼地方。

  愈來愈近,人影已可分辨。他目力奇佳,已看清亭中人的面目,不由一怔,暗說:「是他,他怎麼也走這條路來了?」

  那是銀劍白龍冷真陽,正倚在亭柱上向黃山的峰群眺望,直待君珂走近,方轉身向他含笑注視。

  君珂昨日親見銀劍白龍截出,還道他是助自己一臂的人呢!加上曾猜想他曾經與青城煉氣士火焚九華觀,便認為他真是俠義門人,看到了他,感到十分高興,便大踏步向前走去。

  銀劍白龍自然早有準備,臉上現出詫異的神色,放下手中的包裹,迎下事來喜悅地叫:「咦,兄弟,你怎樣脫險的?恭喜恭喜。」

  君珂也喜悅地迎上,掛上書篋兒長揖為禮,笑道:「一言難盡。總之,小弟沒被他們宰掉。昨日多蒙兄台援手,小弟這兒謝過。」

  冷真陽回了一揖,把住他往亭內走,一面說:「慚愧,我路經那兒,也不知誰是誰非;那老和尚糊塗,他竟將我截住,要不是我走得快,準栽了。兄弟,你貴姓?昨天那場狠拼,又是怎麼回事?」

  君珂坐下了,放下書篋兒說:「小弟遊學天下,偶而管管閒事,不說也罷。小弟姓林,名君珂。兄台尊姓?」

  「在下姓冷,名真陽……」

  「哦!請教,早些天火焚九華觀,可是冷兄的功德?」君珂搶著問。

  「林兄弟的消息由何處得來?」銀劍白龍訝然問。

  「小弟那時正被困觀底地道,由老道口中得知。冷兄與青城煉氣士……」

  「那是家師。」銀劍白龍搶著答。

  他一露出師門,君珂心中一懍,暗生警惕。皆因三仙之中,青城煉氣士榮居首座,而他的為人,可說無惡不作,除了不好色之外,壞事做盡,端的人見人怕,鬼見鬼愁。

  但君珂也大為放心,不見得有其師必有其徒。看銀劍白龍人才出眾,英俊出群,怎會和其師一般歹毒?不會的。便泰然地說:「冷兄出身高人門下,令人羨慕得緊。」

  「其實兄弟師事他老人家,為期極暫,僅有三年歲月,所得無多。林老弟,是想一遊黃山的麼?」

  「小弟有事須東行入浙,無暇一賞黃山勝境,請問冷兄意欲何往,是否至黃山一遊?」

  銀劍白龍哈哈一笑,說:「真巧,兄弟也是入浙訪友,旅途正感寂寞,咱們正好結伴同行,林兄弟意下如何。」

  「有冷兄在,道路間關何足懼哉?只怕有累冷兄呢。」

  「老弟,兄弟正求之不得哩。請問林老弟今年青春幾何,能見告麼?」

  「小弟虛長二十齡,冷兄……」

  「兄弟今年二十二歲。四海之內,皆兄弟也;你我年歲相當,同樣仗劍雲遊江湖,老弟如不見棄,希能兄弟相稱。」

  君珂略一沉吟,笑道:「大哥錯愛,小弟三生有幸,求之不得哩!只是這兒找不到三牲,且找一處人家購些酒肉果品,焚一炷清香……」

  銀劍白龍打斷他的話,笑道:「哈哈,珂弟,你落俗套了。彼此同心,情勝兄弟,何用焚香奠酒義結金蘭?走!咱們趕到徽州府喝上三杯。」

  這傢伙心懷叵測,當然不願焚香結義;可憐君珂一無所知,還把他當作兄弟呢。

  當天,他們趕到徽州府。銀劍白龍託詞到街上訪友,並打聽徽州府有名的飲宴去處,獨自上街轉了一圈。他在三更轉回,說已在西門外白樓亭定了酒席,明日可歡宴半日,再行啟程入浙。

  他們住的客店,是近西門的老店徽松樓。這是一間高尚的旅店,四進大院加上車房馬廄,佔地極廣而且幽靜,各處院落走廊房舍,用大花盆植了不少奇形怪狀的老松;老是老,枝幹並不大,形態奇古,令人激賞。

  ***

  三更初,一條銀灰色身影飄出了徽松樓,像一個虛幻的幽靈,向城北冉冉隱去。

  兩人住在第四進,每人各佔一間有內間的客房,晚膳畢,各自洗漱就寢。

  出北門向西一折,不到三里地便是徽溪的左岸。溪岸邊有一棟孤零零的房屋,二進院,外面有院子,後面有一個小果園,四周翠竹圍繞,環境十分清幽。大廳中燈火依稀,大門閉得緊緊地。

  銀灰色身影是銀劍白龍,他穿了一身銀灰色夜行衣,背劍掛囊,用奇快的身法奔向溪岸的房屋。

  距房屋還有三二十丈遠,他發出了三記掌聲。

  屋中燈火大放光明,竹圍門口有人低喝:「公子爺麼?」

  「我。」銀劍白龍答,一掠而入。

  廳門大開,人影晃動,迎出了五名黑衣大漢,同時抱拳行禮,同時說:「公子爺來了,我等聽候吩咐。」說完,閃在一旁。

  銀劍白龍踏入廳中,一面說:「諸位辛苦了。石當家。」

  隨入的一名四十餘歲,凸眼歪嘴的大漢搶前躬身道:「松均在,公子爺有何吩咐?」

  「請坐,舍妹是否曾來過了?」銀劍白龍在大環椅上坐了,赫然以主人身分伸手虛引旁邊的椅子。

  「二小姐五天前便已來了,暢遊黃山至今未返。」

  「徽州府附近已經查過了麼?」

  「各地僻靜處皆由兄弟們徹底清查了,並無可疑的人物,一月中,黃山附近皆已查遍。」

  「我爹目下何在?」

  「已在十日前趕往溫州,可望趕至大姥山查訪,也可能在近期轉回。主人留下話,囑松均轉告公子爺。」

  「說什麼?」

  「說事機未至成熟之境,不可打草驚蛇;而且最好不要驚動無關之人,以免洩露秘密。」

  「還有麼?」

  「各地暗樁須時加警惕,留意湖廣與天臺傳來的訊意。還有,主人對少爺挑了九華觀之事,極為不滿,因天玄觀主暗中與主人曾有默契,恐將引起糾紛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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