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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一


  他便將夜鬧九華觀,救崔碧瑤的事說了,又道:「這位小妹你也該看到的,就是搶出截住姓吳的鬼女人,功力不太馬虎的姑娘。」

  她沉吟良久,突然說:「哦!我看到的,她好美咦!君珂哥,你怎不和她走在一塊兒?」

  「不!我有我的事待辦,不喜歡與人同行,耽誤別人的大事。」

  「君珂哥,如果我要隨你遊學以增長見聞呢?」

  「不成!你一個女孩子……」

  「啐!女孩子不是人?」她嬌嗔地問。

  「你別誤會,我不是這意思,不僅不方便,而且人言可畏。再說……」

  「我可以易釵而笄。君珂哥,答應我。」她搶著答,又道:「一個人行走江湖,確是兇險,我是一個女孩子,尤其不便。我知道你是個俠義男兒,值得信賴,不會令我失望的,是麼?」

  君珂無法置答,最後說:「小妹,這怎麼可以?每一個人有每一個人自己的事,如果兩人同行,必將有一人的事無法著落,說不定兩人都耽誤了,何必呢?」

  「我只是歷練江湖,不必顧慮到我的事。」她堅決地說。

  「小妹,你真的沒有要事待辦?」他正色問。

  姑娘欲言又止,最後說:「我只是要訪尋幾個人的下落而已……」

  「那就成。」他打斷她。

  「君珂哥,你答應了?」她驚喜地問。

  「不!你必須去辦你的事。」他固執地答。

  之後,兩人不再說話,踏著夜月涼風,向東北飛掠。

  天將破曉,終於被他們找到了舒溪,原來快到石埭縣了,走了不少冤枉路。兩人順舒溪上溯回到了彭家村。

  彭家村平靜無事,雞犬不驚。昨天石弓村死了不少子弟,請來的人一去不回,僅次日午後華山紫鳳一個人淒然而返,告訴荊百祿山中所發生的兇訊,要他派人入山收屍,並且警告他說,今後不必再找彭家村的麻煩了,不然將玉石俱焚,雙方死傷定然夠慘,何必呢?她取了自己的行囊走了。

  酒肉和尚與崔碧瑤已在昨日黃昏趕回,在石弓村又鬧了一場,幸而荊百祿心中害怕,向兩人保證永不再生事端,並拆除攔河壩,退回彭家村的田地山林,方保無事。

  一早,酒肉和尚與崔碧瑤到石弓村去等待消息,希望君珂和莊婉容能活著回來。豈知君珂和莊婉容,反而由石埭方向平安歸來了。

  彭家村的人歡呼鼓舞將兩人迎人,彭凱良急不及待將石弓村妥協的消息一一說了。

  君珂聽說酒肉和尚與崔碧瑤仍在,他不想見他們,免得耽誤自己的大事,便請凱良叔侄代為致意,提了自己的書篋和小行囊,謝了莊姑娘,向彭家村的父老道別,向石埭方向飄然而去。

  莊婉容十分傷心,但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再有所表示,默默地目送他去遠,方轉回彭家村。她在彭家村有一段時日逗留,當她離去之時,彭家村的人發現,彭勝安的族弟墳塋中,曾發現有人祭奠過的痕跡。莊婉容的來意,不點自明,她正是濁世神龍莊清河的女兒。八年前,莊清河誤殺彭勝安的族弟全家二十二口,經終南隱叟兄弟倆點破內情之後,淒然返回天台,半路被寒風掌冷沛年率眾賊截阻,左手中了冷焰鏢,斷掌絕情義回抵天臺,心中的痛苦,自不待言。

  他的師父來頭不小,正是武林雙奇的四明怪客沈明昭,也就是嚇走百毒真君、赤焰神叟、地府冥君三個怪物的老傢伙。

  莊清河果然開始退出江湖,舉家遷往四明依師父隱居,從此不提江湖事,與武朋友絕緣。

  他有一個兒子,已經十九歲了,叫應山;一個女兒年亦十七,就是婉容。

  婉容這妮子不但自小人生得美,而且聰明伶俐,極得師祖爺四明怪客的寵愛,不假手在清河直接將絕學傾囊相投。難得小妮子一學就會,而且她天性善良,溫婉可人,把老怪物的壓箱玩意幾乎全騙走了,僅火候和經驗差勁而已,這兩樣東西是無法傳授的。

  老怪物也因此而大覺憾意,他要將姑娘造就成一位武林英雌,所以讓她出外歷練,他自己也隱身江湖暗中照應。前文說過,四明怪客最為護短,真有人得罪了他的心愛徒孫,準是一場禍事的。

  莊清河對八年前的事,耿耿於心,所以私底下告訴姑娘事情的前因後果,要她留心察訪天涯過客林世銘的近況和寒風掌冷沛年的舉動,最後是到彭家村祭奠早年的枉死亡魂。

  第三件姑娘辦到了,恰好趕上了這場熱鬧。當然,她並不知道林君珂的身世,更不知君珂是天涯過客的愛子。君珂曾向她問及她父親的訊息,她當然不敢直說。濁世神龍早年的名頭夠響亮的,有人問起並不足怪。

  但她確是對君珂動了真情,他的身影一直在她腦海裏縈迴,念念不忘,難以拂拭。女孩子如果對心愛的男孩子動了真情,常會不顧一切做出許多傻事;她決定花一段時間追蹤他的足跡,也順便訪查林、冷兩人的下落。

  不知怎地,當她發現了崔碧瑤姑娘之後,心中頓生警惕,對方的照人麗容給與她的威脅相當大,雖則她自己並不輸於碧瑤。她與碧瑤略為敷衍,便辭了酒肉和尚獨自取道石埭,追蹤君珂去了。

  ***

  君珂奔走風塵,只有一個使命,便是找到彭恩公一家,相機報恩。他在彭凱良口中,探得彭勝安曾隱居在仙霞嶺,便決定抓住這段線索,到仙霞嶺一走。當天,他回到石埭縣城落店,著手打聽道路,一一記牢。

  從石埭到閩浙交界的要地仙霞嶺,不太遠也不近,有兩條路可走,都是繞道而行的。

  一條是繞黃山到徽州府,沿新安江到達浙江嚴州府,轉而南下衢州府,沿官道走江山縣;仙霞嶺與江郎嶺皆屬江山縣管轄,東山巡檢司原設在仙霞嶺下,目前已遷至嶺上,與仙霞關同在一塊兒。

  另一條路是南下抄彭家村小道,越祈山到達祈門縣,沿官道出江西饒州府浮梁縣,再繞道走廣信府,算是到了左近。在廣信府還得分道,上走玉山縣,遠些;下走永豐縣,稍近,但路不好走。

  君珂不願再走彭家村,而且走江西小路太多,弄不好便欲速則不達,反而誤事,便決定從黃山走徽州府,出浙江走官道,這條路遠不了多少。

  第二天,他掛囊懸劍,手提書篋兒,乘天色未明,施施然出了大東門,越舒溪踏上去寧國府太平縣的小道,怡然自得其樂,一無牽掛。

  說一無牽掛是假,華山紫鳳吳萼華的豐盈健美身影,和那晚她在劍尖上取酒的豪放神情,竟然依稀在目。

  另一個進入他心扉中的人,是崔小妹那頑皮可愛的音容笑貌,雖說有點野,但不失純真可愛哩!

  最後,是一雙深潭也似的眼睛,在向他發射著溫柔的箭鏃,直射入他的心坎;這雙眼睛的主人,是莊小妹。依稀,他還躺在她的臂彎裏呢!那一夜的清談,雙方投契,相見恨晚。唉!可惜可惜!她是女兒身。

  他想:她是一個好伴侶,不!是個好妻子。

  他想:她是一個溫柔的好情人,可以令人忘卻塵世滔滔。

  他想:她也是一個並肩行道的好良伴,行俠時劍比龍吟,到了名山勝境卻是紅粉知音。

  可惜!他有大事在身,這一切皆是鏡花水月而已。

  「哦!我怎麼老是想起她們?真不應該。別多想了,林君珂。」他自言自語,挺了挺胸膛,灑汗大步之沐著朝陽向崇山峻嶺昂然而去。

  這條小路行走的人不多,但並不等於說沒有,不但前面有人,後面也有人。

  後面相距最近的人,是和君珂一般,孤零零地一個單身漢,那是銀劍白龍冷真陽。

  這傢伙對女人特感興趣,欣賞的眼光也夠高,他和琵琶三娘鬼混了一天,更在石埭纏綿了一夜,由於沒有更好的女人,他感到相當的委屈。琵琶三娘雖是不錯,可惜已是半老徐娘,解解饞可以;她床上功力雖高明,但他的胃口容納不了她,他要的是華山紫鳳一類黃毛丫頭。

  在琵琶三娘那兒,他知道華山紫鳳的心中人是林君珂,便留了神,他有他的打算,只消盯住君珂,她會來的。

  華山紫鳳也在找君珂,她傷透了心,認為他不該如此無情負心,吃過了天鵝肉一走了之,太可惡了。她在山中找了一夜,連銀劍白龍也不知何往。次日午間,她方淒悽惶惶懷了一顆破碎的心,走向石埭縣打聽消息,可是君珂已經走了。小地方打聽消息並不難,問清了她便往東追。

  真巧,崔姑娘與莊姑娘,也先後走上這條風波小道。

  石埭到太平,不過六十里左右,君珂的腳程快,一個多時辰便過了太平縣城,走向黃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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