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鋒鏑情潮 | 上頁 下頁
四〇


  本來,劍術非君珂之長,銀河釣翁傳藝是以遠攻為主,他沒找到與師父的釣竿一般的趁手兵刃嘛。老道傳他這三招劍術,就是補救先天上的不足。

  另一種絕學是玄門登峰造極的「胎息」,說難真難。一般說來,練氣是練武人最重要的必修之學,如果不練氣而妄言練武,不消問,他定然是吹牛,只配提棍子趕上狗打老鼠。真要談練,學問大矣哉!以任督通來說,真氣以神而御,任意所之,不受外力所傷,不但可益壽延年,更可發於體外。臻此境界,只算一半功,因為必須仍用口鼻呼吸,只是不絕如縷,細小深長而已;這就是玄門弟子所說的龜息,已經夠了不起啦!

  登峰造極的修為,叫做胎息。據說,這是修真成道的至高境界。胎息就,神仙成;距成仙成佛已是不遠了,可以不用口鼻呼吸,渾身毛孔皆有調節氣機的功能。當然,這是神話,真要如此人便變成蟲獸動物,用毛孔皮膚呼吸,鬼才相信。但不相信是一回事,練又是一回事,反正要想成仙成佛,非先練成胎息不可。

  紅衣老道傳授君珂胎息之術,這不是一蹴即成點石成金的法術,而是必須花時間精力苦修,方能臻於大成的境地,沒有大恒心大智慧的人,是無法領略的。

  直至日落西山,夜幕低垂,足足花了三個時辰,老道方認為滿意,向君珂說:「好了,我該走了,別問我姓甚名誰,休問我來龍去脈。看你所練的家數,我知道,你定然是銀河釣翁王衡老不死的門人,是麼?」

  君珂並不以為異,恭敬地說:「那正是家師。」

  老道呵呵笑,笑完說:「我與你師父曾有數面之緣,早年也曾為了正邪之爭,印證過拳掌,但並未真拼老命。你轉告他。昔年故人大多已歸道山,但我老道並未死。不但我沒死,其他幾個人,因不甘老境寂寞,也出山逍遙自在,伸手管閒事替小輩撐腰啦!有機會咱們再鬆鬆筋骨,委實不壞。你的功力已登堂入室,足可在江湖闖蕩,唯一可虞的是,你須待時日將胎息練成,目前你仍無法抗拒玄門罡氣的全力一擊,須待胎息有成,方可與罡氣爭一日之短長。本來我確是想將罡氣傳授給你的,但你的修為已超乎我的想像,用不著了。哦!還有,那個小丫頭本性善良,在江湖行走,可能要吃大虧,你得好好照顧她。我不敢自詡是未卜先知,但我知道你倆日後危難正多,不說也罷!我走了。」說完,紅影一閃,逕自走了。

  君珂四拜而送,說:「老前輩珍重,弟子不送了。」

  夜風瀟瀟,老道早已不知去向。君珂惘然地站起,向婉容那兒走去。

  小姑娘毫無心機,她躲得遠遠地,不偷窺老道傳藝,等得太久了,她竟倚坐在樹幹上睡著啦!

  君珂任督已通,功力大進,腳下聲息毫無,如同幽魂飄蕩,直走近姑娘身前,仍未將她驚醒。

  落日餘暉仍在,他目力超人,看得極為清晰,看了姑娘的睡態,不禁搖頭微笑,也暗暗稱羨,怦然心動。

  她半躺在樹幹上,桃腮晶瑩,弓形的櫻桃小口微泛笑意,令人愛煞。彎彎的修眉,長而黑的扇形睫毛,掩蓋著她那靈魂之窗,精工雕刻的瓊鼻,襯得五官更為出色。她一身翠綠色勁裝,將渾身曲線顯現得更為突出,該高的高,該小的小,雖並不太豐滿,卻恰到好處。小蠻腰上繫著鸞帶,只勝一握,天!還扣著劍套呢,掛上劍,她這小蠻腰兒怎吃得消?不墮斷才怪。

  劍已解下了,連鞘橫擱在膝上,好夢正甜,夢中似乎在笑呢!呼吸悠長,無聲無息,只看到她尖挺結實的胸脯,在作有韻律的起伏而已。

  他幾次想將她喚醒,但又不忍打擾她的甜睡,站立良久,看看夜色已沉,不叫不成啦!他俯下身,一縷令人心弦為震的幽香,直貫腦門。

  「莊姑娘,醒醒。」他柔聲輕喚。

  她一蹦而起,幾乎將他撞著,長劍墮地。

  「啊!我怎麼睡著了?失禮失禮。」她羞怩地說,拾起長劍掛上劍扣,又道:「林相公,老道呢?」

  君珂退後兩步,他感到她深潭也似的眸子,明亮極了,也溫柔極了,真美!他微笑著答:「老前輩已經走了,剛走不久。」

  「哦!你怎不叫醒我?老道瘋瘋癲癲,但確不是壞人,該送他走的。」她埋怨他。

  他笑著搖頭說:「他老人家如神龍見首不見尾,遊戲風塵來去自如,是不拘俗禮的世外高人,不會怪姑娘失禮的。哦!多蒙姑娘臨危援手,更耽擱半日功夫,在下還未向姑娘致謝呢。」說完,向她長揖到地。

  她避過一旁,假嚷道:「別書呆子氣好不好?其實老道一直盯著你,我不現身,他仍會出手的,天黑了,我們……」她感到說得太親熱,你你我我不要緊,連我們也掛上嘴啦!豈不難為情呢?突然打住說不下去了。

  他立即接口岔開說:「請問莊姑娘,是返回彭家村呢,抑或還有要事?」

  「你呢?」她抬頭問。

  「我得先返彭家村,為人謀而不忠,說不過去,我必須替他們將事料理妥當。而且,我還有一個書篋兒在彭家村,書篋兒不打緊,其中有一部秘書如不攜走,彭家村必有大禍。」

  「什麼書,這般嚴重?」她訝然問,又道:「是武林秘笈?」

  「不!那是王詔所書的真本《奇秘錄》那是禁書,落在官府手中,便是滔天大禍。我在石埭縣無意中得來,是一部淺陋不經的書。」

  她搖搖頭說:「這些犯禁之書,燒掉也罷。江湖人如果過問朝廷的事,準有天大麻煩。」

  「所以我必須返回彭家村。姑娘的行止……」

  「我自然也得一走。不知酒肉和尚目下怎樣了。」

  「誰是酒肉和尚?」他也詫異地問。

  「六大怪物你可知道?」

  「略有耳聞。」

  「六大怪物中有一位英雄姓何名湘,綽號叫九指神龍;酒肉和尚宏遠,就是九指神龍的師兄,這位老前輩亦莊亦諧,頂好說話,跟著他走江湖,好處多著哩!」

  「走吧!我們趕一程。」

  姑娘走在他左肩後,說:「沒有道路,方向不辨,不易走哩!」

  「我知道方向,跟我走,不會錯的。」他不假思索地說。

  「我知道你不會錯,所以……」她說了一半,不說了。

  兩人一面走,一面信口聊天,時而談書說文,時而說些武林門派的內功拳劍,頗不寂寞,而且十分投勢;可惜他們是一男一女,不然定會說三生有幸相見恨晚一類話語,彼此的隔膜逐漸消除。

  姑娘告訴他,說自己家住四明,奉師命至江湖歷練,並尋找幾位師門好友的下落。找誰?她沒說。這次途經彭家村,乃是助酒肉和尚追逐一個江湖蟊賊而來,這個賊目下雖沒有找到他做案的確證,但料想不會找錯了人,準是他。

  君珂也告訴她,說是家住湖廣(湖廣真大,州府縣他都沒說)。這次外出遊學,準備三年後上京大比。他說他已有小功名,縣、州、府三試皆已榜上有名云云。總之,他胡扯,扯得蠻像回事。說這次遊學要讀萬卷書,行萬里路,他真不想捲入紛爭漩渦,可是事到頭來不自由,苦也!

  最後姑娘笑他,用兩個字堵上他胡扯,這兩個字極簡單:鬼話!

  君珂也知道姑娘聰明過人,也笑她說:「這年頭,鬼話愈說愈真,幸而咱們都是真小人,而不是偽君子。姑娘,你說可對?」

  她明朗地笑,也說:「對是對,但要說你我是真小人,未免太虐待了自己。說實在的,我真不希望你自認是大英雄哪!」

  他搖頭苦笑說:「莊姑娘,要做真正的大英雄,談何容易?我不是這種材料,也沒有這德行哪!」

  她突然接口道:「林相公,別談這些喪氣話好不?」

  他笑笑,點頭道:「好!不說最好。哦!相公二字,十分刺耳,你不是俗人,敢叫我名字麼?」

  她怔了一怔,爽朗地說:「有何不可?你比我年長,我叫你君珂哥,可好?」

  「呵呵!這麼一來,我又多了一個小妹了。」他也笑說。

  「怎又多一個小妹?」她不解地問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