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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


  ▼第二章 訪恩覯麗

  喝飽了,他像是醉了,眼前似乎山在動,樹在搖,老人似乎憑空多了兩三個,身軀虛浮,搖搖擺擺,坐了下來。

  「糟!我中毒了!」他心中清明,暗中叫苦。

  接著,老人喝飽了魚血,用刀割魚腹,將一枚大如鵝卵的黑色軟物,硬塞入他口中,一拍背心,滑下了腹中。

  他只覺天旋地轉,「嗯」了一聲入已昏厥。

  老人一聲長嘯,林中竄出兩頭猛虎,一含火狐,一咬師魚。老人則抱起君珂,翻越兩座高山攀上一座奇峰的東面山腰。那兒有一間草寮。

  大約是經過三晝夜,君珂醒來了。老人告訴他,他必須在這兒不間斷地苦練兩年,金師魚的功能方能發揮至極致。

  他抗議,他要回家看爹媽,未奉父母之命,他不能在這兒逗留或者拜師。

  可是老人堅決地表示,絕不能讓他糟蹋了師魚至寶,暴殄天物,怎麼說也不成,兩年後方能離開回家稟明爹媽,是否拜師得等兩年後定奪。

  他想逃跑,但不成,老人家盯得死緊,除了每天小睡兩個時辰外,便是練功再練功,先練先天真氣,功成再練兵刃拳掌;每天練氣的時辰愈來愈長,竟超過了五個時辰。

  苦!真是苦!比讀書人頭懸樑錐刺股苦上萬倍,沒有一分兒空閒。老人聲色俱厲死逼,他眼淚往肚裏吞;直至十八個月後,方苦去甘來,但仍然沒有餘暇。

  除了內外功和拳掌,他專攻刀劍,以劍為主。老人也用他那根怪釣竿,授他力貫三丈外絲端運勁的巧勁,舞起來猶如千百條銀龍,在身外繞成一道銀牆,攻時三丈外可斷合抱大木,防時潑水不入。

  兩年過去了,又過了四個月,老人方喜孜孜地告訴他,說他的基礎已經築得超人的穩固,可以躋身高手之林,差的只是火候和經驗,還得苦練一段時日,便可在江湖中出人頭地了。

  這天,老人告訴他,他可以回家一行了,並告訴他說:「孩子,回去告訴你爹爹,我姓王,名衡,人稱銀河釣翁,武林尊稱為武林雙奇之首。想當年,武林中共有五個功臻化境的怪人,合稱三仙雙奇。三仙都是玄門弟子,罡氣爐火純青。第一位是青城煉氣士申公亮,這傢伙最壞,功力也最高。第二位是飛雲散人瞿印,為人孤僻,亦正亦邪,第三位是武夷羽士玄真,是個真正不問世事的玄門弟子,真正的功力造詣,沒人知道底細,舉手投足即可制人。至於雙奇,一是我銀河釣翁,一叫四明怪客沈昭明。我兩人遊戲風塵,多管閒事。但在近來一甲子的歲月中,五個人都珍惜性命,開始退出江湖韜光養晦。三仙已不知死活存亡,名頭已在江湖消失。而雙奇也極少露面,只遨遊四海遍歷窮山搜奇探怪。由於早年多管閒事,所以雙奇的名號在江湖仍具聲威,反而掩蓋了三仙的盛名,長留人間。

  「那四明怪客出生在四明山,經常返回故鄉,不像我是個無主孤魂,四海飄蕩。而且,他為人古怪,對你好,你便可以平步青雲;惱了他,跟你沒完,一輩子永無寧日,除非有一方死了。你告訴你爹,我要造就你成為武林奇材,出人頭地,使絕學後繼有人。如果你爹不願,你不必回來了,我也要走了。如果願意,半月後你可返回我身邊。叫你爹別擔心,多忖度權衡方定行止。你走吧。把大黃二黃帶去。如果你爹不願你拜我為師,可打發大黃二黃回來就成。」

  君珂不知道江湖事,管他什麼三仙雙奇?聽說可以回家,高興得上了天,拜別了銀河釣翁,帶著兩年中為他們兩人獵食的兩頭猛虎,向家中狂奔。

  到了山谷,他母親高興得抱住他哭了一個時辰。爹爹不在家,離家快一月了,他母親卻不敢將他父親的行蹤說出。一等十日,世銘終於帶著一身創痕回來了。

  第二天,君珂與世銘率領著兩頭猛虎,登山越嶺向銀河釣翁的居所走去。

  ***

  春去秋來,時光飛逝,轉眼間,八年時光悄悄地溜走,又是春末夏初了。

  在出鄖陽府的官道中,漢江旁北岸的山丘下,世銘手牽君珂的虎腕,正緩緩東行。

  君珂已經二十歲了,比他爹還高出半個頭,站起來有六尺二三,人高馬大,健壯如獅。

  人雖高大,但臉貌卻英俊超人,如同芝蘭玉樹,且流露著七分瀟灑的絕世風標,與小時候並無多少改變,改變的是一雙神目,湛湛然光采照人,但卻不是可令人心懾的冷電寒芒,而是柔和善意的奇光。

  他身穿一襲青衫,一頭黑油油的長髮挽成一結,用青綢子繫上沉香木髮箍,飄飄然流露著幾分書卷氣。

  脅下掛著一個小包裹,裏面是換洗衣物和盤纏。懷中早準備了從鄖陽府花了不少銀子弄來的一張外出遊學的路引;有了這玩意,他可以周遊天下。

  那年頭,講學之風甚盛,各地設有書院,敦請當代大儒講學,遠近士子皆攜書帶劍,不遠千里而來請益聽講。一般老百姓平時不許離家百里,控制極嚴;但士子遊學卻可方便,沿途無阻,各地巡檢可不會找麻煩。遊學路引申請不易,必須是學舍之外被府州衙門所承認,學有所成的士子,還得有大把銀子打關節,不然免談。世銘在鄖陽府有親朋好友,費了好大的勁才替君珂弄了一張。這玩意等於今天的護照和身分證,沒有這玩意寸步難行,除非你晝伏夜行,或者冒險偷渡關津。

  父子倆牽手而行,世銘叮嚀道:「君兒,無論如何,你必須找到彭恩公,替他一盡心力。七年前,據我打聽的結果,朝廷並未召用,也沒聽人說起他隱居何地,下落不明,實令為父心中難安。你必須找到他,探明他居家的實況,以安我心。還有,三年前為父曾詣終南,崔前輩兄弟亦不知何往,俗語說:受人之恩不可忘;如果你幸遇兩位老前輩,須執子侄禮拜見,代為父致意。」

  「君兒理會得。」

  「冤仇宜解不宜結,往日圍攻為父計算彭恩公一家的人,可不必置理,謹記吾言。」

  「君兒不認識他們,不找他們就是。」

  「到了鄖陽府,即買書購劍以掩身分。緊記你師父的教訓:大智若愚,大勇若怯;萬事讓人一步。不至生死關頭忍無可忍之際,不可妄動無名。行俠仗義,必須以排解為首要,不可訴之於武力。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;你火候還未至由神返虛之境,須不斷鍛煉以求進境。我不送你了,三年兩載找到恩公們的下落,早早返家以慰慈親倚閭之望。」

  君珂轉身跪下,大拜四拜,低聲道:「爹多保重,孩兒自知珍攝,尋得彭恩公與崔老前輩致意之後,即返家與爹媽團聚天倫。孩兒走了。」

  他拜罷起立,俊目中淚光晶瑩。

  世銘含笑替他彈去淚珠,顫聲道:「去吧,君兒,多保重,早去早回。」說完,扭頭走了。

  君珂目送父親的背影消失在山嘴後,方拭淚上道,大踏步走上了征程,踏入了莽莽江湖。

  ***

  這八年來,江湖的變化也夠不小。最顯明的是;老一輩的人大多遁隱山林,不易看到他們的蹤跡。而江湖中出現的,卻換了一批少年英雄。正應兩句俗話:長江後浪催前浪,世上新人換舊人;這種新陳代謝的現象,是一種極為正常的事實,並不足怪。

  這年是成化二十三年,也就是成化皇帝快要翹辮子的一年,京師皇宮裏,有大批禪師、真人、國師、西蕃法王等等充斥其間;因為皇帝想要成仙成佛,卻不料在八月間閉眼蹬腿見閻王。而朝廷中的亂七八糟冗官污吏,多出了三四千名,浪費國帑,薪俸發得太多,通貨膨脹,一貫面額的大明通行寶鈔,不值半文錢,市面暗中使用金銀,寶鈔成了廢物。

  四月初旬,江南草長鶯飛,大地生氣勃勃,天青日朗,田中稻禾青青,欣欣向榮。

  一條小船從武昌下放,在四月十五日舟泊地州府城北面碼頭。這座城原稱九華府,後來改名池州府,府城所在地實歸貴池縣管轄。當然啦,在本朝之前還有不少改變,最先有縣名的是三國吳大帝孫權所建,稱石城縣,勇將韓當封石城侯,這兒就是他的封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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