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鋒鏑情潮 | 上頁 下頁
一〇


  老人微微一笑,轉過話鋒說:「你說的是實話,人在危險突然而來時,是不會害怕的;危險一過,也定然愈想愈害怕。你叫君兒?」

  「我姓林,名君珂。老公公,你老人家還是走吧!」

  老人擱下釣竿笑道:「娃娃,不要怕。虎有五德,如果他無意傷人,便不會再回頭的。放心啦!」

  君珂心下一定,正式轉過身來,看到老人在發抖,他看清老人的銀色長衫竟是單衣,急道:「老公公,你冷?」

  「天!怎不冷?我在這個鬼冬天裏,連一條魚也未釣上,無錢購置寒衣嘛!」

  「老公公,可憐!你老人家住在那兒?」

  「我?唉!我沒有家,孤苦伶仃,真苦咦!」

  「老公公,如果你老人家腳下方便,可到我家裏過冬。大冷天,釣魚苦著哩。」

  「你家在那兒?」

  「由此往西南,翻過四座山便到了。」

  「不行,太遠了,我冷,走不動。」

  君珂拾起火狐,圍在老人腰中說:「老公公,你老人家等會兒,我先回家要我爹來請你老人家,千萬不可亂走。」

  他正要往回走,老人一把拉住他,在他臉上狠狠地打量半刻,慈目中突然神光似電,看得君珂遍體生寒。他叫:「老公公,你……你的眼神好……好怕人。」

  老人一把將他拖倒,無可抗抵的潛力使他無法抗衡,兩手按他在雪中,不住按撫他的渾身筋骨。他掙扎著叫:「老公公,你……你不是好人,你……」

  老人家放手,呵呵大笑道:「好筋骨,好心地,完全是天生的俠義奇材,我找了這些年,總算找到了。呵呵!找到了,無意中找到了,我這一身零碎,用不著帶入墳墓了。娃娃,你師父是誰?」

  君珂拍掉身上雪花,吸著小嘴說:「我沒有師父,有也不會告訴你,你不是好人。」

  老人大樂,他告訴了人,還說不告訴呢!便往下問:「你練過拳腳,怎沒有師父?」

  「不告訴你。」

  「不告訴就拉倒,你定然是偷學了?」

  「呸!胡說!是我爹教我的,誰偷學了?」

  「光學拳腳沒有用,你定然只學了些三腳貓功夫。」

  「哼!拳腳算不了什麼,但我還學了運氣吐納術……哦!不告訴你了。」

  老人哈哈大笑,站起說:「你練的功夫,都不是上乘,如果拜我為師,我教你一些了不起的玩意。」

  他一面說,一面探囊取出一塊奇香撲鼻的金黃色乾肉,約有掌大,鉤在魚鉤上,竿兒一抖,食餌不偏不倚落入冰孔之中,好高明的手法。

  君珂不住搖頭,說:「我爹了不起,我要學他,誰願拜你為師?不幹。」

  「不幹也得幹,不然我叫老虎咬你。」

  「我不怕,老虎追不上我。」

  「唰」一聲,釣絲向下一沉。老人手腕一帶,身軀向下一挫,腳隱入雪中近尺,釣絲繃得死緊。他喜極大叫道:「上鉤了!上鉤了!哈哈!我釣了你三年,這次我勝利了,娃娃!你帶來了好運。」

  他右手握竿,左手連揮,但聽罡風怒發,雷鳴風吼,潭面的浮雲激盪,七寸厚的堅冰碎裂,距老人站立處兩丈之內,水花飛濺,浮冰擠軋之聲刺耳。

  釣絲急劇地遊動,破冰聲急響。片刻,浮冰不住翻騰,水花沖射八尺高,水聲雷動。

  老人逐步後退,臉上神情肅穆,雙手握竿,手上肌肉繃結如球,銀竿彎如滿弓,但也不時向上挺。

  君珂怔住了,怎麼?這潭中竟有這麼大的魚?看浮冰和水花的洶湧光景,這條魚最小也不下百斤哩!

  「娃娃,讓開些。你要被魚咬上一口,九條命也保不住。」老人家沉聲叫。

  潭裏的魚會咬人?奇聞!但老人神色莊重,絕不是開玩笑,君珂只好後退。

  嘩啦啦水聲如雷,金芒大盛,一條金色大怪魚出水了,果然不下百斤。君珂駭然,替那小小的釣絲捏了一把汗。

  老人向上帶,雙足直陷入雪中,及膝而沒,雙手一帶一拖,魚上了岸邊,「啪」一聲躍起八尺,跌伏在雪地裏,四隻比臂粗的矮腳,在地下亂爬,和老人較起勁來了。

  君珂吃了一驚,心說:「乖乖!好一條巨大的金鰻魚。」

  約絲長有五丈,竿只有丈二,老人換左手拖繩,右手握竿尖,銀芒一閃,「叭叭叭」連聲暴響,竿柄連擊十餘竿,把金鰻打得「哇哇」狂叫,亂蹦亂跳,力道逐漸消失。

  老人向後拖,將竿扔過一株古木橫枝,慢慢將半死的金鰻向上拖,掛在樹上了。

  「娃娃,這是什麼魚?」老人喜悅地問。

  魚長六尺,粗如象腿,大圓扁頭,綠豆小眼,大嘴巴佔了頭部一半的體積,排列著三列尖利巨齒。四腿粗短,有腳連著五指。有一條寬扁的大尾,有點像鰻尾。魚身金光閃閃,膩滑的體涎滑不留物,厚有半寸。金約鉤住了下唇,仍在掙扎,啼聲如嬰兒。

  「是鯢魚,但是金色的,金色的鯢魚少見哩!」君珂答。

  老人折下一條樹枝,全力向金鯢抽打,魚身著枝,一面冒出金色的液體。老人說:「你錯了,這不是魚兒,而是產於歷猇河的師魚。」

  小君珂看金色魚兒的形狀與啼聲,認為是鯢魚。鯢魚,也叫山椒魚,因啼聲如娃娃,俗稱娃娃魚。嚴格說來。這玩意不算是魚,是兩棲動物中最大的傢伙,不過五尺以上的倒是少見。幼時有鰓呼吸,長大後鰓消失改用肺。體色暗褐,有些是墨綠,背有黑斑,渾身有涎護體。在我國西南一帶山區數省的溪流中經常可見,乃是最美的佳餚,以五六斤重的味最鮮美。但老人告訴他,這叫師魚而不是鯢魚。他不信,說:「老公公,分明是鯢魚嘛!我家附近也有。」

  「有金色的麼?」

  「沒有。」君珂忸怩地答。

  「你知道古歷猇河?」

  「君兒不知。」

  「歷猇河源出北饒山,北距碣石山約有千餘里,流入黃河上源,南有沂山和燕山,遠得很。這傢伙叫師魚,五百年以下體色青黑,千年變為金色,體有奇毒,食之必死。」

  「天!你老人家釣來則甚?」

  「瞧!用鞭打出它的毒,卻是天下美味。而且,它體內的血和膽汁,乃是練氣的人無上珍品練縮骨功遊牆術可以速成,練先天真氣兩年便可收發由心。我釣了它三年,今天才把它釣上。娃娃,這是你我的機緣。這些金汁中有奇毒,卻又可以以毒攻毒;如果體內有毒,服之則解;體內無毒,服之即死。有大用哩!」

  老人轉身入林,取來一個大魚簍,伸手入內提出一個大陶甕,用手將師魚的脖子扣牢,括下金汁盛入甕中。最後一掌將仍在哀鳴的師魚拍昏,捉起尾巴,探囊取出一包黑色粉末,往尾上一陣塗抹。

  魚尾不久變成紅色,金芒隱去。老人袖底抖出一把小尖刀,「嗤」一聲刺入尾部,刀幾乎彎折。

  他扔了刀,一手按住創口向君珂叫:「娃娃,先喝個飽。」

  「不!你說過有毒,我不吃。」君珂拒絕。

  「小笨蟲,許多人想吃也沒有緣分哩!來吧!喝了保證你冷熱不侵。」

  「老公公,你衣服單薄,既然寒暑不侵,你老人家喝了吧。」

  「多著哩!來!」

  君珂略一猶豫,最後上前說:「多謝公公,君兒喝兩口夠了。」

  「不!咱倆兩人也喝不完,盡量喝,對你有好處。」

  君珂紅著臉就老人手上將嘴湊上刀口,魚血如噴泉,直往喉中灌,鼻中嗅到些小腥味,但入口鮮美異常。

  「盡量喝,娃娃。」老人喜悅地叫。

  不由君珂不盡量喝,老人已用左手按住他的背心,咕嚕嚕魚血直下丹田,灌了一肚子魚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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