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鋒鏑情潮 | 上頁 下頁
一二


  從地州府到石埭,有兩條路可走,一是走青陽,是大路。一是從府城東南六里齊山九頂洞,翻山至九華山下行,在群山起伏處攀小徑,不好走,但近了十來里。

  船一早便靠岸,朝陽初升,舟上下來了一個丰神絕世的書生,青色儒衫飄飄,身材修偉,神采照人。他腰中懸著長劍,脅下掛著小包裹,手上提了個書篋兒,裏面裝了不少經書。

  是個遊學書蟲,不想做呆子的青年學子,好神氣。但看光景,他家中大概不是家財萬金的人,因為他沒有帶著書童,要自己提行囊。

  他那把劍斤兩不輕,劍身三尺,連雲頭全長三尺六;他個兒大,善用遠勁,正好用得趁手。那年頭,學舍士子雖說文武皆習,但已不注重舞刀弄劍了,掛劍遊學,大多是又輕又薄的裝幌子玩意,飾以珠玉唬人而已。但這人的劍沒有珠玉裝飾,沙魚皮鞘,骨把,雲頭上也沒有飾物,簡單樸素沉甸甸地,是真正的殺人傢伙。

  他正是初蒞江湖的林君珂,一個白紙般純潔的青年人,奉父命奔走天涯,尋訪恩人的下落。

  首先,他必須先到石埭彭家村追尋根柢。天剛亮,早著哩,正好辦事。

  他提著書篋進了池州城,沿北大街轉出東大街,街上行人稀少,大多數的店門還沒開。

  對面來了一個白髮老人,手擱在一個十五六歲小伙子的肩上,泰然迎面緩行。他讓至道右,含笑一揖說:「老公公請了。你老人家早。」

  老頭子站住了,瞇著老花眼含笑問:「公子爺有事麼?老朽但願能為公子效勞。」

  「小生意欲往石埭訪親,請老公公指引路途。」

  「哦!公子爺你問對了,由這兒出東門,有一條官道直通青陽。到青陽往南走,是小路,不通車驛,你可到那兒再問問。」

  這時,後面正走來一個青年大漢,一身青色緊身衣,足踏抓地虎快靴,面色蒼黃,五官倒還端正,兩太陽高高鼓起,身材雄壯結實,突然在旁一站,插口道:「走青陽不如翻越九華山,近多了。」

  老人家搖搖頭,笑道:「這位公子爺怎能爬九華山?繞來繞去迷了路,反而欲速則不達;而且山南不時有虎豹出現,尤其山北與冠幘山相連處,許久不見人煙了,龍蛇出沒,險著哩!」

  「笑話!九華山乃是本府名勝之區,建有詩仙李白的書堂,騷人墨客誰不到九華覽勝?你說有虎豹,未免驚世駭俗。山中道院處處,名列玄門三十六洞天之一,怎會迷路?」大漢的聲音夠大,像連珠花炮爆響。

  老人家修養到家,搖搖頭說:「小老兒多嘴了,讓這位公子爺自行裁奪吧!」說完,扶著少年走了。

  君珂長揖相送,謝道:「多謝老公公指引,小生無限感激。」又對大漢笑道:「兄台好意,小生銘感;只是小生人地生疏,還是走大路方便些,免得迷途耽擱,欲速不達。」

  大漢拍拍胸膛,大聲說:「老弟台,不必多慮,在下要到黃山訪友,正是同路,一切有我,咱們何不一同上道?」

  「兄台……」

  「別見外了,咱們這就走。」

  君珂略一沉吟說:「勞動兄台大駕,小生甚是不安。請教兄台尊姓大名?小生姓林,名君珂。」

  「在下姓黃,名立暉。走吧!」

  「立暉兄請。」

  九華山,舊名九子山,唐李白看上了這座山,認為九座峰頭如蓮花削成,便叫九華山;在他的詩中曾說:「天河溢綠水,秀出九芙蓉。」山有九峰,千仞壁立,周匝二百里,氣勢超絕。在群峰之下,甚至高峰之上建有不少道觀僧廟。據說,這兒是地藏王菩薩的道場。地藏王,佛門弟子要認他為佛,而玄門弟子卻說他是鬼王。道教尚神鬼,既為鬼王,該是道教的神而不是佛。大家都爭,乾脆大家都祀供。

  君珂跟著大漢上路,直向插天奇峰趕去。大漢大概知道他是個文弱書生,用平常的腳程趕路。

  三個文人讀書,三個屠夫佬談豬,三個武林朋友定然談拳腳。可是這兩個人一文一武,真無話可談,但君珂為人爽朗,他逗引黃立暉談各地民情風俗,山川風光。可對了勁,黃立暉賣弄見聞將壓箱傢伙全掏出來了。

  按行程,到石埭有兩百里稍少些,按平常腳程該分兩天趕到,所以走起來輕鬆。

  君珂並不急於趕路,一面走一面問:「立暉兄,今晚預計在何處歇宿?」

  「九華山後,有一座極有名的道院,名叫九華觀,在那兒借宿一宵,正好。」

  「借住道院,方便麼?」

  「哈哈!林老弟,你未免太拘泥了。其實你們讀書人為圖清幽,大多寄住禪房道院,你難道沒住過?」

  「兄弟倒未見識過哩。」

  「目下已是申牌時分,該到了。喏!瞧對面奇峰之下那十來間宏偉道院,正是九華觀。」

  看去極近,可是還有五六里。他們正盤行在古林嶺麓間,在暮色蒼茫中趕。

  驀地,迎面颳來一陣狂風,枝葉簌簌作響。君珂生長在奇峰峻嶺深山大澤,對野獸真是太熟悉了;狂風中,微帶著虎腥,他知道,猛虎來了。

  但他不願露出自己是行家,若無其事地說:「立暉兄,怎麼有些少腥味?」

  黃立暉朦然無知,聞言一怔,掀鼻翼猛嗅,站住了。許久,方變色叫:「狗娘養的!畜生果然在這兒出現了。」他探手入懷。

  君珂故作不知,問:「立暉兄,是什麼畜生?」

  「猛虎,你掩在我身後,小心了。」立暉說。他右手抽出,手中多了三把尺長匕首,銀光奪目。接著,他向九華觀方向發出一聲長嘯。

  林中捲起一陣腥風,一聲震天虎吼,竄出一頭吊睛白顏虎,突然凌空縱起,迎面撲來。

  「哎呀……」君珂驚叫,丟了書篋兒,扭頭便跑。

  黃立暉果然了得,一聲怒吼,閃電似飛出兩把匕首,手中留待一把,向分一閃。

  猛虎撲人,離地高不過六尺,胸前正好下手,匕首劃起兩道銀虹,不偏不倚貫入猛虎胸頸,「砰」一聲暴響,摜倒在地,仍在拼命掙扎,要屈後腿坐起。

  黃立暉身手不等閒,從斜刺裏反撲而上。打死老虎用不著費勁,他飛起一腳,將剛掙起一條腿的老虎踢倒。

  九華觀中掠出不少人影,向這兒急射。怪!沒有鑼聲;鑼是驅虎的傢伙,山居的人大多準備著;九華觀的人不用鑼,卻有人奔出,定然是手腳了得的人。君珂為人機警,心中油然生出警惕之心。

  黃立暉知道猛虎已死,向暗影中的君珂叫:「林老弟,猛虎已被我擊斃,咱們走。」

  君珂走出暗影,抹掉額上大汗,搖頭苦笑道:「兄台神勇,小弟佩服。天哪!這條路果然有虎豹,太可怕了。」

  「深山大澤,猛獸可能會有的,用不著大驚小怪,走吧!」立暉這時不說沒有虎豹了,他拖起猛虎的前爪,向九華觀走去。

  不久,黑影如飛而來,共有十餘名之多。立暉大叫道:「是天洪道長麼?在下黃立暉,猛虎已死。」

  「怎樣了?」對面傳來了回話。

  「到了,好人材。」立暉沒頭沒腦地答。

  君珂莫名其妙,心說:「他們是熟人,對答間語焉不詳,不知為了何事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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