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風塵怪俠 | 上頁 下頁
九九


  兩位姑娘在他房中聊天,直聊到二更正方行離開。侍女沏上一壺好茶,告辭退去。

  他不喝茶,在房中先練一陣拳掌,然後盤坐在床上練先天真氣,吹熄了燈火,將靴子放在順手處,嚴陣以待。

  寨中沒養家犬,也不打更鼓,入夜便燈火皆掩,人聲寂靜無嘩,各處戒備森嚴,外弛內張。

  三更初正之間,房外走道上響起極為輕微的足音,像狸奴,也像鼠輩,輕得幾乎令人難覺。

  他早有提防,輕微的聲音,逃不過有心人的神耳。

  「我敢打賭,他定是智多星。今天對吳俊說的話,把他嚇慘了!」他心中暗說。

  悄然穿上靴子,在懷中取出一顆江湖人必備的解迷香丹丸,在口中嚼碎,抹一些在鼻端,和衣躺下等待魚兒上鉤,發出平靜安詳的輕微呼吸聲。

  聲響靜止,接著,鼻中嗅入一絲異香。

  「好傢伙,你在班門弄斧。老兄,準是你,不會是別人。」他心中嘀咕。

  異香很淡很薄,如不留心很難發覺,一嗅即知是極為高明霸道的黃粱暗香,比雞鳴五鼓返魂香更厲害,冷水也無法將人弄醒,必須飽睡四個時辰藥力方消。

  久久,房門突然發出輕微叩動聲,先叩三下,稍頓再叩四下。

  「好傢伙鬼精靈,他要試試藥力是否有效哩!」他心說。

  叩門的人沒聽到房中有動靜,以為秋華必已沉睡如死。假使迷香失效,聽到叩門聲自會起床啟門,身在客中,聽到叩門聲豈能在床上賴著?何況兩位姑娘經常在房中出入,秋華斷無閉門不納之理。沒有動靜,自然是被迷昏啦!

  房門被撬開了,閃入一個穿黑衣、黑巾蒙面、頭裹黑帕的人。進了房,掩上房門,貓也似的躡手躡腳向床前走,漸來漸近。

  秋華耳目並用,可惜房中太黑,看不清人影,只能聽到輕微的接近聲息。

  夏日氣候暖和,用不著薄衾,打開羅帳便可下手了。

  可是,一雙手搭上了他的右肩,這雙手似乎有點震顫,久久未見動靜,來人似乎並不急於下手。

  他鼻中嗅到另一種熟悉的香味,不由一怔,心說:「老天,怎麼回事?難道我料錯了不成?會不會是……是……」

  驀地,肩上的手一緊,從震動中,他料到有利器從天而降了。依稀中,他看到蒙面人的左手迅速向他的心坎要害,一星刀光入目。

  他反應奇快,左手猛撥刺下的左手小臂,右手一抬,勾住了蒙臉人腰背向上猛帶。

  蒙面人猝不及防,身不由己向床內側仆倒,「噗」一聲左手的匕首插入床內側的被褥。

  秋華已挺身坐起,左手扣住來人的咽喉向上扳,右手挾住了來人的腰腹扳轉勒緊,低叱道:「撒手!」

  蒙面人無法掙扎,坐在他懷中猛烈喘息,丟了匕首,雙手絕望地扳扭扣在咽喉上的大手。

  秋華鬆了勁,但雙手仍扣在原處,在來人耳後冷笑道:「好姑娘,我以為你慾火難禁,春情迷亂,因此用迷香前來投懷送抱,卻原來你存心要我的命,為什麼?小琳,只消在令尊面前說上一句,你便可以如意了,何必親自前來動手呢?」

  來人原來是大小姐小琳,大出秋華意料之外。小琳長嘆一聲,淚下如雨,卻咬緊牙關說:「早晚你要和娟娟花好月圓,而你卻對我若即若離,毫無情意。得不到你,我必須殺你,大家落空。」

  「真的?」他笑問。

  「真的。」她斬釘截鐵的答。

  「沒有別的原因了麼?」

  「沒有。」

  「小琳,你不是這種人,別騙人了。」

  「用不著騙你。」

  「那麼,我只好聲張。你既然不說實話,我把你交給令尊處理。近來為了奸細的事鬧得風風雨雨,加上你今晚的奇異舉動,令尊可得頭痛了。」

  小琳心中大急,顫聲低叫:「不!不!你……你殺我好了。」

  「那麼你告訴我實話!」

  「我的話句句是實。」

  「你不說?」

  「我已經說了。」

  「房外像是還有一個人,他想進來又不敢,退又心中害怕,果真是進退兩難,要不要叫他進來招供?」秋華低聲笑著間,語氣溫和。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我剛剛才發現,先前還不知你們來了兩個人呢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你如果肯把真象告訴我,可以叫尊夫離開。在房外太危險,讓人家發現的話,後果可怕,目下正在清查奸細期中,尊夫伺伏房外會令人起疑的。你留在這兒不妨,了不起讓人說你偷嘴吃,而令尊對門風和男女私情是不在乎的,他只在乎他的美女和金銀珍寶。」

  小琳遲疑片刻,發出一聲低叫。房外冷汗徹體的智多星急急離開,雙腳仍在發抖。

  「好了,姑娘,你該說實話了。」秋華一面說,一面將她扶至床內側倚靠在枕上,兩人半擁著排排坐。

  小琳似乎心中大定,冷冷地說:「沒有什麼可說的。你說得對,今晚我只是想和你偷情幽會。說難聽些,叫做淫奔。不管怎麼說,家父是不在乎的。外面的人已經走了,你聲張起來毫無用處。匕首是我帶來防身的兵刃,你無法證明我向你行刺,對不對?誰會相信你的話?」

  秋華不住低笑,緩緩地說:「如果我沒有把握,便不會叫尊夫離開了,我並不傻。」

  「你有把柄?」

  「沒有,但我自有辦法逼你在令尊面前露原形。」

  「我卻不信。」

  「信不信以後再說。我問你,令尊如果被殺,白道群豪血洗孔公寨,你又有什麼好處?你這種行為,忤逆不孝,簡直行同梟獍,我替你難過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我都知道了,尊夫與入雲龍暗通消息,入雲龍的人方能在寨中各處出入自如,入雲龍方能知道令尊的底細。至於那晚老槐崗入雲龍幾乎送命的事,那得多謝令尊處事秘密,連你們也不知他派人將四梟和四大天王請了來。而且午間到達,當夜便大舉出動,尊夫來不及通知入雲龍,以至入雲龍吃了大虧,幾乎全軍覆沒。至於我的行蹤為何會讓終南木客偵悉,如果我所料不差,當然也是尊夫所為……」

  「你胡說!」小琳搶著答。

  「我絕不胡說,只依常情判斷而已。所謂旁觀者清,而且在下並不愚魯,因此所料大致不差。據我看,尊夫不僅僅想藉白道群雄之力鏟除令尊,而且是雙管齊下,顧慮到白道群雄不足恃,所以便將我的下落示知終南木客,讓這群其志在我的人遷怒令尊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我為何知道你們今晚要來殺我是麼?內情我不想說,反正你我心中明白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怎麼知道?」

  「我只能告訴你後半段故事。今晨我和吳俊談論奸細的事,尊夫躲在廂房們聽,假使讓我向令尊提出根查奸細的辦法,而能付諸實施的話——當然令尊會毫無疑問地實施,那麼尊夫休矣!如不及早殺我滅口,尊夫的陰謀必定敗露,下場不問可知,如果在下所料不差,吳俊這時該已不在人間了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……」小琳已說不出話來,渾身都在顫抖。

  「尊夫與令尊有何深仇大恨,我不得而知,女婿外姓人,他所行所事必定有他的理由,值得原諒。但你,我卻不敢恭維,骨肉情深,養育之恩……」

  「住口!」小琳顫聲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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