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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八


  鐵筆銀鉤外表談笑自若,心中卻焦躁不安,擺在他眼前的難題,令他無法自安,難以解決。

  他心中有數,風雨欲來前的平靜不會保持得太久,老槐崗的小勝,其實卻是大大的失敗,估高了四梟的能耐,被華山老人和入雲龍逃掉,後患無窮。

  他的底子已被對方摸清,真是糟得不可再糟。這等於是說,爭地的糾紛已經不算一回事了,已經演變成黑白道之爭啦!華山老人受傷逃走,功虧一簣,老傢伙名列武林五老之一,豈會甘心就這麼一走了之?勢必要召集白道群雄前來大舉入侵,鏟除他這個黑道兇梟。

  他還不知道,秋華已將他請來江湖四梟與四大天王的消息透露了呢!

  他倚為泰山的江湖四梟和四大天王,事實上不可能在寨中久留,四梟和四大天王有他們的前程和打算,有他們更大的野心和更高的慾望,他鐵筆銀鉤的孔公寨廟大小,容納不下這幾位大菩薩,如果他們走了,試問他日後怎能應付白道群雄鳴鼓而攻的可怕情勢?

  做賊的人有做賊的打算,不奸不猾成不了材。他在憂心忡忡中,以壯士斷腕的決心,暗中安排善後,決定一方面投其所好,挽留四梟和四大天王在寨中快活,一方面收拾行裝,先派人準備入川避風頭另建秘窟的打算。本來他早就有入川發展狡兔三窟的計畫,入雲龍這一鬧,等於是促使他下定決心,提前行動而已。

  入川必須經過棧道,笨重的物件帶不了,無車無馬,必須輕裝趕路。因此,他首先將珍寶金銀打成包裹,忍痛放棄了笨重的玩物。

  入川之後,不怕沒有美貌的女人供他淫辱。他落得大方,從二十三名美女中,選出了五名嬖愛的美女,遷至內室安頓,其餘十八名美人,連同聚芳閣美侖美奐的房舍,乾脆讓給四梟和四大天王享受。

  四梟和四大天王本來預定中下旬之間離開,這一來,不由心花怒放,樂不思蜀,答應留至月杪或下月初方行離開,諒想坐鎮期間定可平安無事。

  聚芳閣成了烏煙瘴氣的青樓教坊,絲竹之聲晝夜不絕,八個兇魔沉迷在溫柔鄉中不問外事,白晝宜淫不堪入目,浪聲穢語直達戶外。敖老賊居然毫不心疼,忙著整備行裝,作逃川的打算。

  看看到了月杪,行裝已大致準備停當,風聲仍然十分平靜,沒見有白道朋友光臨縣境。秋華藉口傷口仍未痊可,身體仍未復原,極力避免和兩位姑娘糾纏,暗中趁機埋頭苦練先天真氣和拳劍。他知道近期間必定平安無事,華山老人召集友好需要一些時日,須準備萬全,方會前來鏟除四梟為世除害,所以他一概不管,專心參研西海怪客所遺留的絕學。人不怕學不到,只怕心不專,專而無恒心毅力也是枉然。他為了保命防身,不敢不專心,更有無比的恒心和毅力,短短十來天中,他已經將以往難以參悟的奧妙參透了,藝業日進千里。兩年來,他很少有機會獲得空閒鑽研求進,這次面對強敵,又有閒暇,難怪他肯下苦功力求上進。

  這些天中,他少不了鑽研四梟的四絕劍陣,總算參出不少奧秘,設想出不少對付四梟的鬼主意。

  經過老槐崗一場血戰,鐵筆銀鉤已對他另眼相看,不但不再存心謀奪他的四百兩黃金,對寶物一事也絕口不提,這當然是受了四梟的影響,四梟已明白地示意要他追隨身畔闖蕩江湖,敖老賊天膽也不敢再打他的主意。

  這天,已是五月初三,距離端陽節還有兩天。一早,他在院前的花圃裏伸展手腳。角門履聲橐橐,敖忠含笑進入院中,笑道:「老弟早,今天感到怎樣了?」

  「兄弟已經大好,創口不礙事啦。敖兄春風滿臉,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囉。」他含笑行禮問。

  「喜事倒沒有,特地前來向老弟辭行。」敖忠回禮答。

  「辭行?敖兄的意思是……」

  「兄弟奉命先一步帶人入川,預定今晚可進入寶雞地境。」

  「咦!那不是要立即動身麼?」

  「是的,行囊和伴當已乘夜先走了,兄弟慢一步趕去,等會兒就走。」

  秋華抱拳拱手,笑道:「祝你順風,一路平安,咱們後會有期。」

  敖忠回了禮,正色道:「多謝老弟的祝福。兄弟此次走棧道入川,可能在保寧府落腳。老弟如果行腳蜀中,希望移玉前往把臂言歡,幸勿見棄。」

  秋華心中冷笑,但臉上仍然堆下笑,客套地說:「當然當然。小弟這次在府上打擾,多承敖兄關照,感激不盡,日後有暇,禮當至保寧趨府拜望。」

  敖忠突然跨前兩步,低聲說:「四梟為人兇殘惡毒,人性全失,老弟在他們身邊,千祈小心在意。如有可能,務請及早自作打算。言盡於此,希望善自珍重,後會有期。」

  「小弟承教了,敖兄沿途珍重。」秋華由衷地說。

  兩人行禮告別。秋華目送敖忠的背影消失,忖道:「這人還有點良心,他走了倒好。」

  他踱出院門,沿甬道走向繞正廳到寨前廣場的小徑,在一叢玉桂樹下劈面碰上了吳俊,上前行禮道:「宗兄,你早,是不是你也奉命先行啟程入川?」

  吳俊搖搖頭,苦笑道:「眼前人手不夠,我還不配先走。」

  「人手不夠?怪事,這些天來平靜無事,怎說人手不夠?」秋華一面說,一面留意前面的廂房。他清晰地看到明窗內有人影一閃不見,像是智多星的身影。

  吳俊嘆口氣,沉重地說:「表面上當然平安無事,其實卻風雨欲來。」

  「難道說,入雲龍不死心,又來了麼?」

  「早晚他會來的,但不是現在,西安府的消息已經傳來,說武林五老之一的伏龍尊者達德禪師,法駕已經光臨法華寺,可能是華山老人請來助拳的人。這些人不知怎地,竟然摸清了咱們的底,知道四位道長和四大天王皆在此地,豈非怪事?他們必須有必勝的把握方敢前來,所以近期內尚可高枕無憂。」

  「那……那你老兄愁什麼?」

  「愁什麼?哼!愁咱們之中有內奸。」

  秋華心中一跳,故作驚訝地問:「有內奸?你是說,寨中有吃裏扒外的人?」

  「正是。」

  「小弟不明白。貴寨的人,全是追隨寨主多年的心腹,說他們吃裏扒外,無人敢信。哦!那是說,小弟是唯一的外人,涉嫌甚重,寨主疑心小弟是奸細麼?」

  「不不,老弟別多心。」

  秋華哼了一聲,不悅地說:「宗兄的話,小弟心中明白……」

  「老弟,聽我說,上次老槐崗夜鬥,本來入雲龍另有一批趕來聲援的人,後來半途撤走,顯然已發覺本寨有高手支撐,自知不敵,所以半途撤走,如無奸細透露消息,華山老匹夫一群人一個也休想活命。那次老弟是親身參與者之一,而且身受重傷,證明絕不是老弟透露的消息。」

  「那並不能令人釋疑……」

  「另一件事,足以證明與老弟無關。」

  「哪一件事?」

  「真是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。天殘丐、終南木客和花家兄弟,並未離開縣城,原來他們不肯離開的原因,是知道老弟已經藏身在本寨中……」

  「什麼?他們知道了?」秋華訝然問。

  「不是現在知道,他們早就知道了。事關老弟的安危,自然不是老弟透露出去的消息,顯然是內奸在搗鬼,將本寨的動靜一一向外透露。」

  「那……他們既然知道小弟在這兒,為何不來索取?」

  「他們敢?連華山老人和入雲龍也亡命而逃,他們憑什麼敢來自取滅亡?他們正等待華山老人捲土重來,便可渾水摸魚,居心極為惡毒陰險。因此寨主心中不快,正在設法查出這些奸細來處置。」

  秋華略一沉吟,說:「宗兄,你認為寨中的人,誰可能是內奸?」

  「你不是,我也不是,很難查出眉目來。」

  秋華淡淡一笑,說:「要查不難,只怕不用心查。」

  「老弟的意思是……」

  「向可疑的人查。其一,誰可以自由進出?其二,哪些人負責內外傳遞?這些人都有嫌疑。其三,誰能在本寨被襲後得到好處?其四,誰對寨中的人和事心存怨恨?其五,誰在寨中不得意心生外向,見異思遷?其六,追查往昔的根柢,看誰有隱藏心底的積恨舊仇。其七,誰貪生怕死意志動搖……總之,真要小心查證,不難找出其人來。以小弟來說,自然也在追查之列,假使小白龍也來了,那麼小弟曾與小白龍合夥敲詐過宜祿三大牧場,可說小有交情,其中豈能無疑?自然也該列入嫌疑犯之列了。」

  「小白龍目下在河南至湖廣道中。」

  「小弟只是舉例說明而已。」

  「這樣吧,兄弟在寨主面前不好說,老弟何不向寨主建議?」吳俊欣然地說。

  秋華的目光落在廂房的窗內,點頭道:「好,有機會小弟向寨主提一提。」

  當天,他並未見到鐵筆銀鉤,老賊已經到斜谷搜索岔眼人物,入暮時分方行轉回。

  他心中似有預感,感到今晚必定有事發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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