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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九


  大廳中燈光明亮,全莊一無戒備,警哨盡除,充溢著和平安詳的氣氛。牧奴們已恢復了自由。他們的處境已加改善,衣食獲得與打手們相同的待遇,僅在心中仍有些少恐懼,不知辛場主會不會在秋華走後故態復萌。

  大廳中,賓席上高坐著柴八爺和五名保鏢,八老道位於上首。其他的保鏢打手則在堂下就座,他們不配上堂佔一席地。主座中,辛大爺兄弟倆相陪,沒帶任何保鏢打手,五名中年僕人伺候茶水,閒人一概迴避。這是多年來從未有過的現象,以往辛大爺接見客人,比一般大臣還神氣,保鏢打手幫閒帶上一大堆,以便炫耀他的場主聲威。

  柴八爺眼睛雪亮,已經看出有點不對了。雙方客套畢,引見了雙方的人。柴八爺呵呵一笑,說:「兄弟這次承蒙冷雨仙長前來相助,兩個亡命惡棍像是釜底亡魂,因此前來知會辛兄一聲,希望辛兄能派出一些人手,四出搜尋那兩個亡魂的下落,以便讓仙長們搏殺他們永除後患,不知辛兄能派出多少人?」

  辛大爺搖頭苦笑,說:「八爺,抱歉得很,兄弟恐怕愛莫能助了,本場的人,已經不再準備和他們兩人爭強鬥勝……」

  話未完,柴八爺臉色一沉,搶著問:「什麼話?辛兄你和他們妥協了?」

  「八爺,這不是妥協與否的事,而是兄弟已……」

  「哼!柴某可不願意聽你這種窩囊話。兩個外地亡命到咱們宜祿鎮行兇,要毀咱們三大牧場,殺人放火,情理難容,想不到賢昆仲略受挫折,便低聲下氣俯首屈服,你忘了上次在府上咱們三大牧場的協議了麼?」柴八爺火爆地叫吼。

  辛大爺毫不動容,緩緩地,沉靜地說:「八爺,不瞞你說,兄弟確是無法支持下去了,已到了山窮水盡之境。再說,這次出事……」

  「咱們不談出事的經過,也用不著研討誰是誰非,咱們三大牧場唇齒相依,休戚相關,兩個小亡命既然罷咱宜祿鎮的市,殺傷咱們三大牧場不少人,已經不是你淺水牧場辛家一家人的事了,而是咱們整個宜祿鎮的事了。辛兄,你甘心向他們屈服,我絕不答應。」柴八爺聲色俱厲地說。

  辛大爺長嘆一聲,苦笑道:「八爺,並不是兄弟貪生怕死……」

  「你本來就貪生怕死。」

  「好吧!就算兄弟貪生怕死好了。」辛大爺無可奈何地說,不再爭辯。

  「你打算怎樣?」

  「兄弟將牧地分給牧奴,讓他們自己經營。兄弟希望保有鎮附近的一塊牧場,請來的師父們願留則留,不願留的人厚遣離鎮,今後……」

  「砰」一聲暴響,柴八爺一掌拍在案桌上,茶杯跳落地面,「乓」一聲打得粉碎,倏然站起怒吼道:「你這是什麼話?豈不是存心給咱們兩座牧場難堪麼?豈有此理!想當年,咱們在宜祿開辦牧場,原本議定採同一行動,好好經營替宜祿鎮爭口氣,目下只不過受到一點小小的挫折,你便貪生怕死自行毀約,置柴某和楊兄於何地?」

  「八爺請息怒,請聽……」

  「我不聽,沒有什麼可說的,咱們話講在前面,先小人後君子,無論如何,三大牧場敵愾同仇,共進同退,絕不許你出賣咱們,不然休怪柴某對你不客氣。」

  辛大爺強按怒火,仍然沉靜地說:「八爺,舍下目前已無可用之人,武師們死傷慘重,先後逃走了不少人,就是想拼也力不從心。兄弟已決定各行其是,如果八爺和楊兄不諒,那麼,兄弟只好結束此地的生意,遷離宜祿鎮。」

  「那麼,你這兒的牧地……」

  「兄弟決定全部交由牧奴們經營。」

  「那不行。」

  「八爺的意思是……」

  「必須交由我和楊兄處理。」

  辛大爺徐徐站起,淡淡一笑道:「也好,這些年來,咱們三大牧場彼此心中明白,明裏和平相處,暗中勾心鬥角,彼此間排擠,兄弟第一個退出,希望八爺和楊兄能開誠相處。牧場兄弟交出,明天便可至巡檢司衙門備案。但所有的牧奴人丁,兄弟卻不能勉強他們,因為兄弟已答應免除他們的奴籍,任由他們自己做主了,兄弟絕不會對他們食言的。」

  「那絕對不行。」柴八爺大叫。

  「八爺……」

  「你的家小可以帶走,保鏢師父們咱們另有重用,牧奴們一個也不許離開。」柴八爺斬釘截鐵地說。

  辛大爺淡淡一笑,泰然地說:「兄弟已向他們宣告恢復他們的自由,他們已是不受任何人管束的人了,柴兄如何處理,與辛某無關。天色不早,諸位車馬勞頓,也該回鎮歇息了,恕兄弟送客。目下兄弟的莊中乏人照料,恐怕招待不周,不敢留各位小住,恕罪恕罪。」

  八老道一直在冷眼旁觀,不聲不響。辛大爺委婉地送客,柴八爺正要反臉,冷雨道長及時站起說:「柴場主,辛場主既然堅執己見,一意孤行,那就成全他好了。他要置身事外,甘願放棄牧場,貧道認為他倒還知趣,不必勉強他。至於牧場的人手,柴場主盡可會合楊場主帶人前來處理,兩位不叫他們走,他們豈敢抗命?主人既然下逐客令,咱們識趣些,走吧!」

  柴八爺忿然離座,陰森森地說:「辛兄,我警告你,在我和老楊未帶人前來處理之前,閣下切不可擅離,而且你得管束府上的人,不許他們妄想逃走,不然惟你是問。」

  「柴八,閣下不可欺人太甚。」辛三爺忍不住怒叫。

  柴八爺冷笑一聲,沉聲道:「不是兄弟欺人太甚,而是賢昆仲沒有種。欺人也罷,沒種也罷,反正咱們彼此心中明白。在下留些人在外面監視,賢昆仲最好放明白些,最好不要放人逃走,走不掉的,閣下。假使你們不理會柴某的警告,屆時休怪兄弟心狠手辣。幾位仙長是非常人,你們最好少打歪主意。打擾了,咱們告辭。」

  冷雨道長臨行時,向辛大爺陰森森地說:「辛場主,希望你別忘了柴場主的話,更不要誤解貧道的好意。貧道既然來了,天大的事自有貧道擔當,任何人要是誤解了貧道的意思,他得好好想一想後果,崆峒的門人子弟,從不用空言恫嚇任何人,說一不二,場主好自為之。」

  辛大爺兄弟送客出莊,直出柵口,目送人馬去遠,不由仰天長嘆道:「柴八引來了崆峒的老道,將是自掘墳墓,這是何苦?」

  辛三爺有點不解,惑然問:「大哥,你說的話不是太嚴重了麼?」

  「三弟,你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,那些崆峒老道,正向四面八方擴展,到處興建廣成下院,強迫當地的人信奉他們的祖師爺。他們不像內地的寺觀,敬神禮佛本該出於自願,敬獻香油悉從信徒弟子量力而為,但他們卻完全是強迫的。柴八引狼入室,病急亂投醫,不久便會自食其果,宜祿鎮和盤谷將有廣成下院出現。崆峒的弟子貪得無厭,不掏空柴八的錢囊才怪,不信你等著瞧好了。咱們明天便準備離開,今晚便收拾細軟,到西安去另創基業,賺幾個能令自己心安的錢也就算了。」

  「大哥……」

  「三弟,其實咱們賺這些血汗錢並不好過,花了大批金銀,四處羅致那些保鏢打手幫閒,雖說是威嚇牧奴,其實還不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全?再加上活動官府的錢,以及應付黑道人物過往的需索,開銷十分可觀,壓榨的惡名由咱們承擔,利潤卻由大家均分,你以為咱們真划算?好了,吳大俠和任大俠打破了愚兄的迷夢,咱們正好改過自新安份守己度日,公平義取四方財,睡覺也安穩些。」

  「大哥,那些牧奴……」

  「三弟,我們是愛莫能助,我們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河,自身難保哪!」

  「但……但咱們總不能眼看他們剛脫火坑,又陷深淵呀!」

  辛大爺一咬牙,沉重地說:「三弟,我有兩個打算,希望你支持。」

  「大哥怎麼婆婆媽媽起來了?」

  「其一,三弟你趕快去我吳任兩位大俠,將咱們目下的處境告訴他們。其二,將所有的馬匹連夜集中,分給所有的牧奴和所有的師父們,預計可以每人分到三至四匹。咱們一面和柴八虛與委蛇,一面暗中準備,抓住機會便全體快馬加鞭趕到邠州,各尋生路,只消離開停口鎮,便不怕他們追來了。」

  「好,大哥,就這麼辦。等三更到來,我便悄悄到昭仁寺去找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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