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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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志超接入三個村夫打扮的中年人,四人在火盆旁落坐。一名村夫不住的搓手,呵著氣說:「超弟,不是愚兄無情無義,事實是愚兄力所不逮,愛莫能助。目下閻大哥兄弟來了,你我三面對證,將賬轉過,先看看這張轉契,愚兄算是了卻一樁心事了。」 他將一張畫了押按了指模的契約交到志超手中,志超略一瀏覽,遞回說:「事已至此,五哥,我不怪你。田契你可以交給閻兄,一句話,元宵節過後,我賣家產還債,不足之數,小弟另外設法還清人家。殺人償命,欠債還錢,小弟不是賴賬的人,只請閻兄寬限些時日。」 左首的中年人暴眼一翻,冷笑道:「羅志超,你放明白些,在下是城裏人,來一次不容易。告訴你,三天後我再來,有錢萬事皆休。」 志超神色冷靜,沉著地問:「如果沒有呢?」 「田地房產立即移交。」 「好,給你。」志超一字一吐地答。 「還有餘數六十兩。」 「抱歉六兩我也拿不出來,請寬限一些時日。」 「不行。」 「但……我確是一文不名。」 「你不是還有個弟弟麼?」 「不錯,你的意思……」 「叫令弟到咱們老爺家中作押。」 志超倏然站起,無名火起,大叫道:「姓閻的,你未免欺人太甚。」 姓閻的陰森森站起,拉開襖襟前襟,露出裏面腰帶上的一把連鞘匕首,雙手叉腰冷笑道:「小子剛才可是你說的,殺人償命,欠債還錢,人也好,房地產也好,我家老爺並不稀罕,要的是錢,本利白銀二百兩,拿來。」 志超像是洩了氣的皮球,吁出一口長氣說:「三天後你再來,都給你。」 閻家兄弟站起往外走,在廳門扭頭陰笑道:「所欠餘的六十兩,大概你是想向貴村的族中父老設法張羅囉?但沒有用,你還是死了這條心算了,年關將到,誰願意將銀子借給一個上無片瓦遮身,下無立地之人?哈哈哈哈!」 在狂笑聲中,兩人出門而去,志超閉上眼,久久方吁出一口長氣,胸口不住起伏,張開雙目,向緩緩站起的五哥冷冷一笑,沉痛地說:「到今天我才算明白,原來是你串通外人,謀奪本村的田地,出賣族中弟兄。告訴你,我家是族中大房,也是最先倒霉的一個,不久之後,松林鋪將不是我們姓羅子孫的產業,將是閻老狗的囊中物,你所得的好處,也必定一一吐出,除非你甘心做老狗的奴隸,不然你定將無法在這兒立足,信不信由你,你請吧。」 五哥站起來伸伸懶腰,冷冷地說:「超弟,聽我說……」 「不用說了,你以為我是死人麼?家母久病在床,我向族中各房所借的銀子,所有的借據都到了你的手中,先是索取田契,再是討取房約,然後轉至閻王爺的惡奴手中,這種比青天白日還明白的事情,我再笨也看透啦!人說胳膊不會往外彎,你卻連腿也向外彎了。你給我滾,不然你休怪我手腳無情。」 志群咬牙切齒的抓起牆角的一把獵刀奔出了廂房。 「不許撒野,小弟。」志超大叫。 志群丟掉刀,咬牙切齒地向五哥罵道:「五哥,畜生也比你高貴萬倍,你要不被天打雷劈,那真是老天爺瞎了眼。」 後廳門出現了兩個人影,虛弱地聲音在廳中顫動:「兒呀,你怎麼敢目無尊長?」 五哥扭頭一看,撤腿便跑。 志群一雙大眼瞪得大大的,不讓淚珠滾下眼眶,說:「媽,群兒錯了。」 後廳門口,一個村姑打扮年約十七八的少女,眼淚汪汪的扶著一個氣息奄奄的中年婦人緩緩出廳來。志超兄弟連忙趕前扶至火旁坐下。 「媽,您老人家怎麼出來了?」志超含著眼淚低叫。 志群端了張矮凳放在母親身旁,向少女低聲說:「玉芳姐,請坐。三個月來,姐姐替我們伺候母親,我……」 玉芳挽住他,用手帕替他擦掉淚水,柔聲道:「群弟,快別說這些話。姐姐無能,不能替伯母盡力。別哭!唉!姐姐心中多難受啊!」 中年婦人倚在玉芳身上,喘息許久,神色悚然地問:「超兒,你怎樣打算?」 「孩兒在這三天中,向叔伯們磕頭,借些銀子還債。」志超沉重地答。 「我知道,沒有人再會借錢給我們度過難關。」 「孩兒……」 「你怎樣?」 志超一咬牙,沉聲洛:「孩兒已無路可走,明天去投黃老四。」 「畜生!你敢?」中年婦人喘息叫。 志超跪倒在地,垂淚道:「媽,孩兒已上天無路,只好……」 「住口!他那種作惡多端,專作些偷雞摸狗的事,然後淪為強盜,你……」 「媽,他已經不做強盜了,入了一個什麼龍虎風雲會,正在西山享福。上月他派人來找我,要我要我……」 「住口!他那種人,不作強盜作什麼?龍虎風雲會?一聽這五個字就不是正路,必是一批歹徒所組成的匪會,自命是龍是虎,想興風作浪風雲際會。畜生,你抬頭看看你爹留下的家訓。」 東壁掛了一幅立軸,用顏體寫了八個大字——「明禮尚義,耕讀傳家。」 中年婦人淚下數行,顫聲道:「難為你了,孩子,是我害了你們。是我害了你們,我的病是不會好的,記住為娘的話,為娘死後,便不可教你們了,但你們必須挺起胸膛做人,餓死亦不為盜,為奴為僕也須將債還清,不可存傷天害理之念,逃避己身應做的事,謹記羅門家風,不可叫你爹及歷代祖先在九泉之下含恨。」 「媽……」兄弟倆哀聲叫。 中海站在房門後,他感到眼前一片朦朧,心中嘆道:「上天蒼蒼,何其殘忍?這世間好的人太好了,壞的人又太壞,好的人卻活該受折磨,蒼天如果有眼,豈會如此顛倒是非?鬼神報應之事,實屬渺茫,因果輪轉前生後事報應的說法,怎能令人心服?誰知道前生的事呢?」 他舉步出廳,在中年婦人身側欠身行禮道:「伯母,小可龍海,從湖廣至順慶府探親,在府上借宿,多蒙志超兄收留,感激不盡。」 玉芳見了生客,慌不迭轉身迴避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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