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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九


  中海對醫道造詣極深,看了窮學究的傷勢,他的心不由冷了半截,奪命返魂丹只能拖延他的痛苦而已,卻救不了命,他只能本著良知盡一分心力。

  窮學究得丹藥之助,一陣喘息,終於神智徐清,睜開無神的雙目,用模糊的聲音說道:「誰……誰救了……我?」

  「老伯,我是龍中海,你老人家感到這樣了?」

  窮學究伸出抖動的手,抓住了中海的手,問:「老弟,莊……中情形怎……怎麼樣了?」

  中海一陣慘然,又不能直說,他也不知究竟,略一沉吟,才道:「小可不知,只知安寧叔已……已經……小可殺了兩名老道,便受傷昏厥,不知其詳。」

  「我送客回來,途遇長……長春子,他……他立即動手,我中劍落荒而逃。老弟,聽……聽我……說。」

  「老伯,你……」

  「你聽……聽我說。這兩天來,我已在朋友處替你……你打聽有關令……令尊的事,千里旋風已死……死在山東。安慶雙醜已……已投入黑旗令主手下,虎爪追魂牟子秋已不在金華,可能已洗手歸隱。去年有人在徐州碣山以西,與河南交界處的平邱集看到他,但他已不是虎爪追魂,卻叫邱士雄,是當地富紳。你……你可以到那兒去碰碰運氣。老……老弟,你……你能答應我死……死前的最後要……要求麼?」

  中海心中作難,但毅然地說:「老伯,只要小可辦得到,必定全力以赴,但願不負你所託。」

  窮學究掙扎著,滿頭大汗地道:「老弟,快扶我起來。」

  他臉上出現了紅潮,一字一吐地道:「老弟,為了江湖大劫,為了未來劫運,希望老弟能喚起武林同道的注意,找機會揭破長春子的陰謀的重大責任。」

  中海悚然而驚,這副擔子太過沉重,別說他一個區區江湖亡命的話無人敢相信,即使是窮學究兄弟出面指出長春子的陰謀毒計,也沒有會相信他們的話,窮學究把這副擔子交到他肩上,他怎能挑得起?恐怕口風稍一漏出,大禍立至,他這條命豈不完蛋?

  窮學究得不到回答,「哇」一聲吐出一口血,淒厲地叫:「答應我,老弟,答應……我……」

  「答應……我……」聲音全變了,不像是人的聲音,渾身肌肉開始鬆弛,雙目一翻,吐出了最後的一口氣。

  「老伯,我願盡全力,但我得在……」中海大聲叫。

  可是,窮學究已吁出最後一口氣,死在他的臂彎中。他扶持著屍體,久久不能移勤,心中大亂,像是座石像,直至聽到遠處傳來吵雜的人聲方始神魂入竅。

  那是一群臨村的人,趕往排雲山莊救火的。他等眾人去遠,才將窮學究的屍體移至小徑上,大踏步走了,他不是傻子,當然知道揭發長春子惡毒陰謀的事有多困難,任重道遠,前途多艱,如果魯莽從事的話,隨時皆有不測之禍,送掉性命而事無所成,不僅排雲山莊的人死不瞑目,他龍中海也不甘心,必須慎重策劃方能有成。目前他只是一個江湖亡命,位卑言輕,而天下群豪大多數已被毒娘子所網羅了,他所知的便有三生、玉麒麟父子,六指琴魔等等,不知道的人自然更多,他無法獲悉對方到底網羅了多少人,絕不可向任何人事先透露口風。他希望先找三兩個同道共商大計,一個人的力量委實太過有限。

  他想到天玄劍,但天玄劍已聞風隱遁,到何處去找?第二個可靠的人是白衣神君,可是白衣神君也離開了華山梅海。

  經過三天的思索,審慎的衡量,他決定首先從練好自己的氣功和劍術上著手,然後再結交天下群豪,先建立自己武林地位,再求發展,再就是追蹤虎爪追魂牟子秋和安慶雙醜的下落,更希望在江湖闖蕩追蹤期間,能遇上白衣神君和天玄劍。

  他一直沒有想到大峪山主,他認為大峪山距中原太遠,江湖的紛爭不會牽連到大峪山的好漢們,所以未加考慮。

  他決定先到碣山,先求證邱士雄是不是虎爪追魂,決定之後,他以剩下的碎銀定造了幾枚金針,開始以新的面目出現江湖,向山趕去。

  廬山縣是屬徐州管轄的最西一縣,與河南歸德府相鄰。徐州地屬南京,但行政卻直屬京師,所以名義上是直隸州。

  那時,黃河由南京入海,縣城就在黃河的北岸,後來才遷到河的南岸。

  這一帶就是所謂的黃淮平原,黃河在這一帶簡直年年在變,像一條可怕的孽龍,幾乎每年都會不安靜地扭動著龐大的身軀,兇猛地打擊著綿延數千里的堤岸,河床比地平面高。河堤一決,滾滾黃流就一千里,所過之處廬舍蕩然,人畜盡沒,又形成了新的河道。

  有利必有害,有害必也有利,黃河的改道會屠殺千萬生靈,但舊的河床又成了一片沃土,養活了百萬生靈。

  從山往西走,約百里地便是河南布政司的歸德府虞成縣,一在河的南岸,一在河的北岸。兩地交界處有一座剛建了不足三年的平邱集,那是三年前一次大泛後留下的大平原,從各地移來的一群富冒險精神的人,辛辛苦苦憑血汗建立的新村集。去年秋泛,黃河在虞城的下游開了個缺口,因此河北岸少了萬頃良田,而河的南岸又多出了萬頃新土,死了萬餘人,有十四座村鎮平空消失。接著,秋去冬來,由南京、河南、山東這三省的人向新生的土地湧來,在稍高的土地重建材鎮,開始劃地為田,及時播下了冬麥。

  開始時來人不多,只建了兩座村,這兩座村恰好與平邱集成了一個等邊三角形,相距各有十里左右。西南,是河南人建立的嵩高莊,西北,是山東人建立的泰山村,兩村皆全力開墾,彼此之間的感情並不十分和好。

  新生的土地,其肥沃的程度實令人難以相信,只要撒下種子,不要施肥,也不要照料,保證可以收一季吃三年,只怕你不下種,因此,誰不想要多開幾畝?誰不想將對方的人攆走?

  而平邱集的人卻也古怪,他們自己耕不了那麼多的新沃土,卻又不願讓別人來開墾,麻煩可就大了。

  平邱集共有近兩百戶人家,算是一座大村,村東南是通向碣山縣城的黃河渡口,村南是徐州至歸德府的往來大道,是一處宿站,也是四鄉五村的貨物交流要津,鄉民每隔三天便會將土產運來販賣,稱為趕集。三教九流之徒路過這兒,也把趕集當成衣食父母。

  集中主事的大爺,叫做邱士雄,村人都稱他為邱大爺。他有三個拜弟,二爺叫白英,三爺叫于鎮,四爺叫呂岳。邱家宅第叢多,光倉房即有三十六棟,每棟能藏小麥萬石。至於牲口,馬牛羊雞犬豬六畜成群。若要問他的田地究竟有多少,他會坐在馬上用鞭梢向南一指,道:「喏,就是這些,誰知道到底有多少畝?往前走,直至對面天底下都是我邱大爺的田地。」

  這一帶既少樹木,也少村莊,既沒有山,也少丘,一望無涯,田接著天,連東西南北也不易分清楚,天底下到底有多遠?不知道。春凍初解,麥苗也一股勁的住上抽,舉目一看,藍的是天,綠的是地。

  重陽節快到了,該準備田裏的工作了,必須準備整田,在嚴冬到來之前,種子必須播下,等到麥苗長到三四寸時,恰好迎接十月天的瑞雪。

  秋風起吹,大道上黃塵滾滾。暖洋洋的太陽,照在身上熱烘烘的。

  「叮鈴鈴!叮鈴鈴!」小銅鈴的清亮鳴聲悅耳動聽,大道西面來了一匹健驢,驢兒掛銅鈴,確是少見。

  嵩高莊自入秋以來,一直就籠罩在愁雲慘霧中,村中死氣沉沉的。怪!今年大豐收,村民為何竟變得死氣沉沉?

  西寨門迎著從歸德府伸來的大道,大道貫村而過。寨門口站著四五個孩童,聽到銅鈴聲,全抬頭向徐徐馳近的健驢投以好奇的眼光。

  驢是叫驢,矮小得像是一條狗。其實,驢兒並不小,只是騎驢的人太大了。乖乖!這傢伙怕不有八尺高?壯得像一頭牛,這麼大的一個大漢,騎在這麼小的驢背上,看去委實令人替驢兒叫屈。

  那驢不但馱了個大個兒,背後還擱了個不大不小的馬包,大個兒滿臉風塵,挾著一根北地罕見的山藤杖,杖頭掛了把幹枝兒,吊著一塊白布招,上面寫著:「專治疑難雜症,祖傳妙藥仙方。」原來是個走江湖的草頭郎中。

  「的的得得得!的得得!」蹄聲不疾不徐,到了寨門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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