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大地龍騰 | 上頁 下頁
二一


  床上,錦衾內躺著一個像是早已斷氣的少年,只露出頭部,由兩名供姊按住他的雙肩。其實,已用不著按了,少年似乎早已停止了掙扎。

  「怎樣了?」山主搶入急問。這時,他的神色完全變了,不再是忠義堂上雍容和藹的一山之主,而是一個心中痛楚替愛兒焦慮的父親。

  沒有人回答。花甲老人長吁一口氣,低下頭說:「我等已無能為力,倘望山主見恕。」

  山主挽過中海,說:「龍老弟,我替你引見本山主的三位名醫……」

  和尚叫宏法大師;老道稱藥道人;花甲老人姓晏名士鐸,皆是山寨以重金禮聘長期駐寨的名醫。

  中海分別向三人行禮,說:「小可姓龍名中海,請多指教。小可乃是路經貴地的人,不慎冒犯了山弟兄的虎駕,多蒙山主恩赦並邀小可前來探問少山主的病情。小可預先聲明,自問對病理所知有限,醫道膚淺,尚請諸位前輩見恕後學魯莽,可否讓後學先察看少山主的病情?」

  他說得相當客氣,三位名醫對他大有好感。老道神色黯然,苦笑道:「施主請便,如有疑問,但請賜示,貧道當將三天來的病情見告。」

  中海告罪畢,急趨榻前命兩僕婦放手。先把脈,脈息弱得幾乎難以發覺。驗眼,眼已有散光。拉開嘴,嘴部全是沫漬,喉部雙蛾看似已閉合,白色的泡沫仍在氾濫。

  他不再驗看,一把搶過僕婦的抹巾,一迭聲吩咐:「準備通氣蘆管,快!」

  「淨水,潔巾,快!」

  「請道長執筆開方。」

  老道眉頭一緊,說:「貧道與宏法道友與晏老共同診治的結果,斷定須用……」

  中海一面替少山主寬衣,一面說:「諸位定然是用山豆根、黃蓮、半夏、柴胡、二十草、梗桔、天花粉,是麼?」

  三位名醫大驚,宏法大師急問:「龍施主,我們錯了麼?」

  中海開始替少山主推拿胸腔,搶過僕婦送來的蘆管,捏開牙關,用口運氣吹。

  少山主渾身一震,蘆管已插入喉中,接著猛烈地抽氣,手開始動了。

  中海一面推拿,一面說:「諸位用藥並沒錯,但卻不對症,此症其實有虛火實火之分,諸位以治實火之方下藥,因而錯了。」

  「老弟,有救麼?」山主急急接口。

  「小可早來一個時辰,實是天幸,山主請放心。」

  老頭子已在桌前落坐,大聲說:「哥兒,快說出藥名。」

  「熱地一兩,元參一兩,白芥子三錢,山茱萸四錢……」

  中海報出一串藥名,老頭兒晏士鐸運筆如飛。門外,伺候的人來去川流如水,忙得不可開交。

  中海也滿頭大汗,用推拿術替少山主幫助呼吸。兩名僕婦也上前相助,抓住少山主的雙手,一面揩拭口中冒出的泡沫。

  山主見愛子居然可以活動了,中海的話更像是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,喜得在床前床後亂轉。

  內間的哭聲停了,奔出一個丫鬟,向山主稟道:「稟老爺,夫人請示,可否出來……」

  「不可!」中海搶著叫,又道:「體弱與幼齡的人不許入室,恐防傳染。」

  山主親自趕人,將兩名侍女也趕至房外。

  不久,少山主安靜下來了,中海鬆了手,下床叫:「用淨巾揉雪,替少山主抹胸額,不時更換。」

  晏士鐸與一僧一道皆走近,惑然地問:「老弟台,你用雪巾,不是以冰澆火麼?」

  「這是不得已,用藥太遲了。如果早十二個時辰用蘆管助氣息,不至如此嚴重。諸位如果早用八味地黃湯,也該早有起色了。」

  宏法大師大概不服氣,問:「老衲請教,施主怎知是虛火而非實火?」

  中海一面淨手,一面說:「實火病勢晨重夜輕,口燥舌裂。虛火乃腎水不藏於命門,浮游於咽喉之間。因此,內症相同,外徵相反。少山主此症是虛火,以實火治之,不啻落井下石。」。

  老道也心中存疑,問:「施主所用之藥,中有玉桂,玉桂主熱,有說乎?」

  「以元參消在上之浮火,白芥子消壅塞之痰,上焦既寬,下焦得玉桂之熱,則龍雷之火,豈有不歸根於命門之理?晚輩愚見,大師以為然否?」

  老道深深稽首,誠懇地說:「高明。貧道白行了二十年醫,有暇當專誠就教。」

  中海略一沉吟,又近:「諸位皆是前輩,請諒後輩直言。此症如果垂危,而諸位又對推拿術陌生便毅然走險。用蘆管助氣息相當冒險,咽喉閉塞,插不進小事一件,卡死在內反而誤事,可在頸間割開喉部插入蘆管……」

  「我的天!」晏士鐸拍著腦袋驚叫,又道:「這一來,人命官司打定了。」

  中海笑道:「就因為諸位太過小心謹慎,因此反而誤事。」說完,向山主道:「小可亟需為那位老伯下藥,先行告辭。」

  「小犬……」山主搓手焦急地說。

  「山主請放心,只須小心蘆管,有動靜再喚小可前來,湯藥好了再知會小可一聲,小可將親自灌藥。一劑之後,保證痰消蛾隱,痛苦頓除,二劑痊癒;小可有信心。」

  中海與老人同被安置在西院,這一夜,山主親率二位拜弟攜酒前來道勞,賓主之間十分投契。席間,山主將大峪山的情形概略地說了。

  這座大峪山,在本地反而名頭不夠響亮,因為山中的好漢極少在方圓五百里之內做案。山主九天大鵬雍仁傑,在中原卻大大的有名,輕功提縱術傲視江湖,一支劍威鎮八方。二弟擎天手鄭青,雙臂可力掣奔牛。老三千手哪叱雲嶠,可在片刻間迸發數十把連珠飛刀,五丈內無人敢近,是倚眾圍毆的人最害怕的剋星。

  九天大鵬本人,算不得武林頂尖兒高手,他的泰山丈人四絕秀士路天虹,三十年前威鎮群豪,幾乎打盡天下無敵手,拳、劍、輕功、暗器,號稱四絕。九天大鵬是老人家的弟子,最後成了愛婿。

  四絕秀士來頭太大,因此武林朋友對大峪山的好漢,相戒不敢招惹,寧可不走這條路,免得自找麻煩。

  三十年前,四絕秀士便退出江湖,與當時的宇內三大高手的縹緲仙子戚霓和長春子道長,幾乎同在一年中隱世。目下三大高手的下落,依然是武林中不可解的謎團。據說,連九天大鵬本人,也不知其師的下落。

  大峪山的好漢們,恪守綠林道的戒律,但他們不與中原的綠林朋友往來,卻派了不少高手在中原秘密活動,對江湖大勢一一了然,消息極為靈通。因此,中原的江湖朋友,對九天大鵬深懷戒心,輕易不敢招惹大峪山的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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