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大地龍騰 | 上頁 下頁 |
一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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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海略一遲疑,最後乖乖地遞過。在敵眾我寡形勢險惡中,他也知道惟有泰然處之,方可保安全的。 小襄王從怪熊手中接過書信笑道:「龍兄,十分抱歉,按理在下不該看你的平安家信,但事非得已,休怪。」 他取出信箋,唸道:「大明成化二十一年冬十月五日,父思信。接汝年初之平安家書後,父及汝母內心稍安。兒自起解之後,幸官府不加追究家屬,故迄今家中一切平安,惟願汝於服刑期滿之前,務必安心服刑。恪守王法。毋心躁氣浮……」 他不再往下唸,順手交與怪熊歐武,示意交還中海,一面笑問:「老弟,我相信你確與這次搶奪劍訣的事無關。而老弟的立身行事,確也令人肅然起敬。因此,在下向老弟提供些許忠告。那白衣神君為人介於邪正之間,仇敵甚多,他在暗中保護你東下,也許反而替你招災攬禍。幸而他只答應送至陝豫交界處,大概不會有太大的麻煩兇險。沿途老弟千萬不可說出他是你的朋友,慎之慎之。」 說完,向玉扇書生說:「荊兄,司馬兄,咱們走。」 中海無可奈何地長吁一口氣,將書信仔細地藏入懷中,說聲「晦氣」,熄燈就寢。 第二天,風雪已止。他結算店錢踏著浮雪登程,無畏無懼地奔向蘭州。 在蘭州換引,領一紙沿途可至驛站食宿的文憑,限期是四十天,他必須在四十天之內趕回故里投到。 餅了蘭州,算是脫離了軍政府的地境,正式進入陝西臨洮府的治地。由這兒到陝西的省治西安府本兩條路可走。一是大道,經平涼府、涇州、汾州。一是小道,經鞏昌府、秦川、入寶雞;這條路不好走,猛獸出沒無常,走上百十里不見人煙並非奇事,在萬山叢嶺中亂闖,老命說不定難保,十分兇險。 為了怕江湖人再找上頭來,他冒險走小道。他卻不知這條路名義上雖是小路,其實走這條路的人卻比大路還多,真正危險的地方並不多見。相反地,渭河河谷一帶,倒是繁華所在,鞏昌府民康物阜此是與蕃人交易的西部第一大府。而且走這條路有一最大的好處,便是所有的關隘盤查鬆懈,為非作歹的人視為坦途。 鞏昌府與臨洮府的渭源縣交界處,有一座關隘叫做首陽關,位於首陽山的中部。據說,這座山就是恥食周粟因而餓死的伯夷叔齊兄弟倆餓死的地方。其實,天下共有四座首陽山。一是山西的雷首山,一是京師的陽山,二是河南的邙山,也稱首戴;另一地方是這座首陽山。至於是否就是伯夷叔齊餓死的真正所在,大有疑問。 兩地交界處的一段山徑奇峰壁立,虎狼成群。旅客皆利用午牌時分結隊而過,一是避免虎狼的襲擊,二是防範劫路的強盜打劫。因此,渭源至鞏昌不足百里的旅途,也列為一程。 中海急於趕路,他可不管一程半程,也不問問道路的景況,只顧埋頭趕路,反正破曉即行,歸心似箭,恨不得插翅飛返故鄉。 他的腳程驚人,從蘭州出發,第一天便趕到臨洮府。次日一早裹糧啟程,近午時分便過了渭源,半天時光,便趕了一程,沿途平安無事。假使他在渭源打尖,也許可以問清前面的路途景況,但他是裹糧而行,並未在渭源逗留,大踏步向萬山叢中的龍潭虎穴就闖。 大雪已霽,天宇中居然出現了朦朧日影,大概再過兩天,極有放晴的可能。 罡風刺骨,比下雪時還要冷,幾乎到了呵氣成雪滴水成冰的地步。但他不怕徹骨奇寒,一股勁地向前趕。 他感到奇怪,怎麼這段路好半天沒看到半個人影? 天地一色,白皚皚茫茫一片,人獸絕跡,除了風聲,四周靜得可怕。這一帶的山峰,皆自西北向東南傾展,道左便是渭河的上游,下墜數十丈,看得到下面的河床但不見有水,甚至連冰也沒有,只有雪,雪已將河床蓋住了。 人在積雪的山腰中行走,上有隨時可能崩塌的積雪浮冰,下有深約一二十丈的河床,稍一大意,掉下去摔在積雪的河床上,後果不堪設想。 繞過一座小山峰,居高臨下往下看,我的天!玉樹瓊花,天地一色,看不到村落,見不著人跡,有他孤零零一個人。蒼涼、死寂、孤獨、無助。不知是他遺棄了塵世呢,抑或是塵世遺棄了他? 一陣罡風襲到,他機伶伶地打了一冷戰,忖道:「難道我迷失了路途麼?要不就是趕過了宿頭,不然怎麼不見半個旅伴?」 誰說沒有旅伴?後面半里地,就有一個穿老羊皮大襖,點著拐杖的人,正舉步維艱地緩緩而來。 他不經意地扭頭向後瞧,看到了人影,心中一喜。接著他無可奈何地幽幽一嘆,自語道:「白衣神君果然夠朋友,他趕來了,我欠他一份情。」 他卻不知,白衣神君這時卻在渭源等他,以為他定然在渭源,所以先一步在城中等候,沒料到他已冒失地上道。 他知道江湖人大多有怪癖,不願與人同行,不然白衣神君已經答應保護他出陝,何以又不與他一同作伴啟程? 他誤認後面的人是白衣神君,當下不再停當,重新趕路。也因此一來,他心中無形中增加了不少安全感。 轉過山坡,已看不到後面的人了。 前面是一座曲折盤旋向東南延伸的峽谷,道路在山腰上蜿蜒而行,積雪太厚,而道路卻又不寬,人在上面行走,驚險萬狀,動魄驚心。 經過一座斜谷,谷口的山坡上有一座倒塌了的歇腳亭。亭畔原有一道十餘丈高下的瀑布,但這時已不見瀑影,只有無數斷斷續續懸空高掛而下的冰柱,看去像是一座巨大而破損的水晶簾,極為壯觀,往斜谷深處看去,雙峰夾峙,谷中凋林流落,滿坑滿谷積雪耀目。 亭右側,有一座凸出路中的懸崖,形成一座天然的崖穴,崖內有供人休憩的積薪,倒是一處聊避風雪的好所在,近崖根處居然還有用石塊架起的炕灶哩! 看看將近崖穴,忖道:「天色不早,前面不知是否還有村鎮歇腳,何不歇會兒在這兒用膳?等白衣神君前來聊聊豈不甚好?」 剛到崖穴前,突見穴前積雪與碎石之間插了一根樹枝,枝上橫置了一根雕翎箭。箭放置得十分技巧,箭尖斜向穴外的天空,矢尖稍後方有一具像爆竹似的紅色怪物體,後端有一根引線。 他站在箭旁打量,弄不清這玩意是怎麼回事,只知這這是一支信號箭,卻不知是箭主故意留置在這兒的呢,抑或是遺失在這兒的?看景況,至少不會是不慎遺落在這兒的,遺落得這麼巧。 他懶得多想,逕自進入崖穴,卸下包裹,取出一方其硬似鐵、又黃又黑的炕餅,一面倚在崖根下大嚼,一面用皮囊中的酒佐餐。 半壺酒下肚,渾身暖洋洋地,他摘下風帽,敞開老羊皮外襖,正想收拾食物,突聽崖外傳來了踏雪之聲。 「是白衣神君來了。」他想。 當下一躍而起,走至崖口接人。但一照面之下卻不由怔住了,來人不是白衣神君,而是一個風燭殘年,臉色蒼白的老人。 老人腳下踉蹌,點著木棍跌跌撞撞地衝到,口中呼出的霧氣急促地進出,唇上下的白鬚凝結了不少冰雪。 他毫不思索地伸手挽住了老人,說:「老伯,小可挽你到崖下歇會兒。」 不管老人是否答應,急忙將老人扶至崖根坐下,火速取下老人腰下掛著的小包裹,驚道:「糟!老伯,你病得不輕,穿得又單薄,皮襖前襟和肩背後有破縫,這怎麼行?」 老人不住喘息,雙目無神,牙齒震得「克克克」直響,有氣無力地說:「命……命也!看……看來,我要埋骨……」 他將酒囊送至老人口邊,斷然地說:「老伯,先別說話,保全元氣要緊,喝下幾口酒,小可替你老人家推拿趕走風寒再說。」 老人貪婪地咕嚕嚕猛喝個夠,方讓中海將身軀放倒。中海不敢解開老人的破皮襖,只好用掌不住按、拍、揉、推,替老人活血。許久,老人臉上開始有了血色,中海自己卻額上見汗方行停手。 不僅如此,他掏出針線包,用針線替老人將皮襖的裂縫縫好,再給老人喝了兩口酒,透過一口氣道:「老伯,你的病很怪。」 老人已恢復精神,但仍然虛弱,漠然一笑,說:「青年人,有何可怪?」 「你可感到頭暈、目眩、厭食、右脅不適,左腿酸麻、便結等等症候?」 「沒有。」老人愛理不理地說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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