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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三


  三十餘名船夫的家屬,皆被集中監禁在碼頭的一座貨棧內,如果渡船在河中出了意外,這百餘名男女老幼全得在碼頭砍頭水葬。

  整整三天,欽差的人馬終於平安到達彼岸。對岸風陵關,早就戒備森嚴,斷絕交通。

  次日一早,陝西巡撫顧其志,御史余懋衡,方隨同護送的數千名官兵,如釋重負地返回西安。這段路未發生意外,陝西與潼關衛的文武官員,儘管把梁剝皮恨入骨髓,但也不得不感謝老天爺保佑。

  潼關衛解禁,但碼頭仍然關閉,只許旅客東西往來,不許過河北上。梁剝皮離開風陵關的第三天,碼頭終於開放,恢復往昔的風貌,渡船開始在波浪起伏的河口往來。

  梁剝皮過河後的第二天晚間,潼關仍在封鎖狀態中,但居民已可外出走動,崗哨已撤除大半,街道上已不見荷槍佩刀的官兵,僅偶或走過一隊巡邏的兵勇。碼頭的戒備仍然森嚴,三艘渡船與兩艘正在大修的渡船,皆由官兵嚴密看守,嚴防有人盜船偷渡。

  夜市雖未完全恢復,客店與茶樓酒肆皆已恢復營業。梁剝皮人馬太多,渡船往返不便,三天方將人馬全部送過彼岸,這三天中,居民真是吃盡了苦頭。因此,不論軍民人等,無不滿腹怒火,怨氣沖天,街頭巷尾咒罵之聲不絕於耳,有些人更肆無憚忌地站在河邊向對岸破口大罵,公然大罵皇帝是昏君王八蛋,站崗的兵勇不但不加干涉逮捕,反而跟著起哄附和。

  鴻賓酒肆中,掌燈時分已有了六成座,都是本城的常客。

  店伙計周阿牛(狂劍榮昌)和吳十一(符瑞),他倆是看到關樓降下禁旗時返店的,午間方返回鴻賓樓上工。

  近窗口一桌,食客是在碼頭打野食的馮柱子,受僱收渡船錢的陳三,在稅所負責驗貨的許兌,大型渡船的綑載夫衛武,小型渡船號稱第一把手的飛錨渡夫朱印,與馬市的二手經紀尤金寶尤二爺。

  六個人已有了五七分酒意,飛錨夫朱印的嗓門特別大,一口喝了半碗酒,一開口就是他的口頭禪五字經:「他娘的渾球!那位王八羔子說的,說是太監都是沒卵子的娘娘腔廢物,鬼話!那狗娘養的梁剝皮,就比我所看到的任何旅客都強。」

  吳十一送來兩壺,笑笑說:「老朱,你看到他了?」

  「他娘的渾球!轎子上了船,他能不出來?船一翻,他豈不要困死在轎裏面?當然看到他了。」

  「五輛車,五乘轎,完全相同,每車每轎都有一個梁剝皮,也可能是木人,你怎知你看到的梁剝皮是真的?」

  「他娘的渾球!」朱印的口頭禪衝口而出:「尖腦袋、高顴骨、豬眼尖嘴、白面無鬚,完全與傳聞中的說法一樣。而且那十個保護他的人,都稱他為公公,當然是他。」

  「你又怎知道他強?」

  「他姐的渾球!船在波浪中顛簸,水花濺得有丈高,十個狗娘養的臉都嚇青了,渾身是水不住打哆嗦。而那個王八羔子坐在船上絲紋不動,臉上不住陰笑,手上還玩弄著兩枚鐵膽,磨動時吱嘎嘎怪響,鎮定得很。他姐的渾球!要不是我那燒鍋的和兩個孩子被押在棧房等殺頭,老子不一錨砸破他的狗腦袋,老子就不是人養的。」

  「老朱,你一共看了幾個梁剝皮?」馬市經紀尤二爺笑問。

  「三個。」朱印說:「他娘的渾球!」

  「三個的長相全一樣?」

  「不一樣。」朱印乾了碗中酒:「他娘的渾球!不過,全都剃光了鬍子,身材都差不多高矮,只是相貌不同而已,到哪兒去找十個相貌全同的人來充數?他娘的渾球!所以我知道那三八羔子是真的。」

  周阿牛送來一碟小菜,便笑著說:「梁剝皮雖然是京都人,但他不會玩鐵膽,只會玩女人的這個……」他拍拍胸膛,只可意會不可言傳。

  「咦!你怎知道他不會玩鐵膽?阿牛,你並不傻嘛!」收渡錢的陳三拍拍周阿牛的肩膀說。

  鄰座一位食客嘿嘿笑,接口說:「那個狗娘養的,是京都大大有名的,陰陽神膽沙罡,錦衣衛的世襲鎮撫。五丈內他的鐵膽有如催命符,發則中,是梁剝皮花重金請來,專門對付大刺客林彥的人。到了太原附近,就知道誰死誰活了。」

  「他娘的渾球!誰敢和我打賭?」朱印的大嗓門震驚四座:「二比一,我賭大刺客林彥一定成功,梁剝皮如果活著回到京師,算我輸了。十兩銀子賭五兩,誰來?」

  周阿牛向吳十一暗中打眼色,不再套口風到鄰桌招呼去了。

  三更天,藍家的內室。

  室內沒有燈火,六合瘟神與狂劍榮昌在低聲交談。

  「幾經查證,梁剝皮的確不在了。榮老,你斷定那些所謂高手護衛親軍認識甚多。樂千戶是真的,但護衛親軍中許多熟面孔都失了蹤,可知定然暗中保護梁剝皮,用金蟬脫殼計走掉了。」

  「我二十年前曾就認識陰狼宰森。」狂劍說:「他那雙令人渾身發冷的所謂鬼眼,是不會因歲月如流而改變的。我伏在路旁的草坑中看得真切,那傢伙相貌雖相似,但卻沒有鬼眼,所以知道他是假的。彥兒的消息,的確可靠。」

  「要不是消息來得及時,我們的努力算是白費了。」六合瘟神嘆息一聲:「現在問題是,梁剝皮目下在何處?是否仍在西安?」

  「他不會在西安。余御史身邊,大劍山風雷四絕、鐵膽郎君、華山隱叟等人,正在追搜那些為虎作倀的江湖餘孽,梁賊怎敢在西安逗留,如果他敢留,那麼,他便失去了保障,他死了,陝西的官吏沒有責任,誰不樂意看他死?所以,他該是走在前面。」

  「會不會走咸陽出延安?」六合瘟神說:「我在此地半年,每天往來的旅客皆在我的監視下,如果他走這條路,絕難逃出我的監視下,何況我還有不少眼線?那惡賊是個怕死鬼,絕不會帶三兩個人化裝易容偷溜;虎死不倒威,他不會窩窩囊囊溜之大吉的。」

  「真糟!咱們竟然不知道他何時走的,也不知他往何處走的。他不會走咸陽出延安,陝北盜賊如毛,山道崎嶇,強盜們用滾雷木炮攻擊,千軍萬馬也保護不了他的安全,他怎敢走……哎呀!我想起來了。」

  「想起什麼?」六合瘟神問。

  「中州鏢局那趟鏢。」

  「在店門我留意過三陰手。」六合瘟神說:「他們那些鏢局伙計輕鬆得很,不像是保護重要人物。他們是在鳳翔接鏢的,途經西安僅留宿一宵。我已經查過了,當天曾與稅站的人鬧得不很愉快,還是花了大把銀子打通關節,才能平安離開的。」

  「那是掩人耳目的聰明手法,那些騾夫舉動沉穩,但幹起活來卻並不熟練。」

  「但所有的人都很和氣,惡賊的人哪一個不囂張?」

  「那是故意裝出來的。符老,你不是說過,曾看到那小廝將店伙推開嗎?」

  「對……唔!真是有點可疑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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